“娘心”菜

文/牟方根

岳母今年67岁了，对我和妻子在城里已经居住了15年的家是啥样子，她根本不知晓。为啥？岳母一直居住在农村，由于晕车相当厉害，她从未出过远门，活动范围局限在家里、地里“两点一线”，最远去过家乡的石龙乡场上，自然没来过我和妻子所在的城市。但我家所吃的蔬菜，几乎都是她在“供应”。

我和妻子2008年相识。记得那是国庆节后的第二个星期日，秋高气爽，在妻子的邀约下，我第一次去她老家探亲。一进家门，便看见一位面目慈祥的女人正在给一位神情呆滞的男人喂饭。原来，在妻子上大学的2004年，岳父就得了阿尔茨海默病。从此，岳母用自己柔弱的肩膀，挑起了支撑整个家庭和照顾老丈人的双重重担。

为了在城市有个蜗居，2008年底，参加工作不久的我和妻子咬咬牙，勒紧裤腰带，在城里按揭了套住房。在支付了首付款后，我和妻子又找三朋四友借了些钱把房子简单地装修了一下，没置办什么家具，就搬进去居住了。

搬家那天晚上10点左右，岳母打电话询问我和妻子的近况。妻子遂将我们买房的情况告诉了她。岳母在电话那头明显有些埋怨：“女儿啊，搬新家，这么大的喜事，你为啥就不告诉娘一声？咱们祖上有个规矩，女儿搬家，娘家人是需要准备柴米、油盐、酱醋、蔬菜之类的东西来给好立灶开伙的。”“娘，现在都啥年代了，您还讲究那些。”“规矩就是规矩，娘不能坏了规矩……”第二天一大早，岳母硬是通过乡村的客运车辆，给我们托运来了满满一挑厨房用品：30斤大米、一席筷子、一副碗具、一大包佐料、一块腊肉、一捆红苕粉条、上百个土鸡蛋，还有她刚从地里收来的萝卜、大白菜、卷心菜等时令蔬菜……

打那以后，隔三差五，丈母娘便通过乡间的客车，给居住在城里的我和妻子带菜。有时，她也会带一些米、肉和禽蛋来。这些生活必需品，减轻了我和妻子的日常费用开支，帮助我们渡过了经济捉襟见肘的难关。

岳母为我们送蔬菜，除了种植上的苦累，还有运送上的困难。岳母住在一个叫“四坪”的小山村，地理位置偏僻，距离通客车的乡场有5公里远。因为怕晕车，从老家去场上，她从来都是走路，其中的艰辛不言而喻。2010年盛夏的一个早上，为了给我和妻子送菜，岳母天不亮就起了床。由于天色昏暗，或是背负太沉，在途经叫“道沟”的狭窄路段时，她眼睛一花，就掉下了沟坎。待她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牵挂的是仍忙着给我们送菜：“遭了，早班客车要走了……”后来听闻此事，我和妻子潸然泪下！

2015年底，我和妻子的条件有了明显改善。为减轻岳母种菜送菜的辛苦，我和妻子决定自己买菜。岳母却不肯，给出的理由是：“自己种的蔬菜，根本没有打农药，使用的是农家肥，绿色无公害，吃起来放心……”

2018年，我们购买了私家车。每隔一两周，我和妻子就会去看看岳母。每次返程，岳母都会在车的后备箱里，塞满各种蔬菜。

日子变好后，我和妻子曾不止一次商量过，让岳母退出农耕，搬到城里，与我们一起生活。自2010年岳父去世后，岳母依然坚守在乡村，身边连个说话的亲人都没有，难免孤单寂寞。无论怎么劝说，她都不肯随我们进城，她说：“娘生来就是种地的命，趁现在还能劳动，就在家多种点粮、多栽点菜，完全能够自食其力，还可以给你们也拿些……”她还说，“你们有时间、有空闲的话就常回来看看，娘就心满意足了……”

有很多次，吃着岳母从乡下送来的蔬菜，我都感觉菜是咸的。原来是我大颗大颗的热泪，滚落到了菜上。

来源：达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