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悦读

故乡的味道

发布时间:2023-07-06 15:28

手机读报看新闻,下载掌上达州
   编辑:郝富成

文/黎小凤


夏天的雨落入寂静的山林,簌簌作响,山脚下是黄浪翻涌的巴河,有三两只乌篷船泊在河沟里。草木的清香和淡淡的鱼腥味随风扑来,是故乡独特的味道。“豌豆儿打角、豌豆儿打角”,丛林深处偶尔传来几声熟悉的鸟鸣。


终于到了山梁上,外公早已在我必经的青石板路上等候。他一见到我,便笑呵呵地说:“我说你工作忙,不用回来看我,你偏要回来。”


“我想你了嘛,回来看看放心些,下次又不晓得好久才放假了。”我搭着外公的肩,搀扶着他,就像我小时候他呵护我那样,我们缓缓走回家。


“河里涨了好大的水哟,你舅舅一早就下河去网鱼了,等会儿应该就要回来了。”外公说道。


我忍俊不禁,说:“我去看看水有多大。”生长在巴河边,水对于我是那么亲切可爱。巴河的一涨一落,带来了大自然的馈赠。我们小时候很喜欢在河水退去之后“寻宝”,有搁浅的鱼虾,更多的是从上游漂下来的各种小玩意儿,最稀缺的是一种花朵造型的塑料卡片。


我走到田埂上,拨开密密的苞谷叶子,也顾不得雨珠沾满裙角。河对岸的山上云遮雾绕,烟雨蒙蒙,恍若仙境,我不由得想起小学课本里那句“有雨山戴帽,无雨山没腰”。举目四望,河水是浑浊的黄,两岸是清新的绿,山尖是梦幻的白,屋子是沉稳的灰。故乡山水如画,我是那画中小小一人!


临近中午,舅舅从小路回来,充满遗憾地说着:“小凤到了呀!我本来想去网点鱼,给你加餐的,可惜现在河里没有什么鱼了,只有一点小虾子。”


舅舅的一番话让我想起陈年往事,那时下游的水电站还没有修起来,长江也没有“十年禁渔”,巴河上的渔船来来往往,家家户户都要晒几串干鱼。夏季多雨,瓢泼大雨过后,河里总是要发大水的。靠水吃水,外公会凫水,会摆渡,更会打鱼。他有一个巨大的舀兜,足以装得下四五个大人。那个兜子缝缝补补,比我的岁数都大。天微微亮,外公吃了早饭就去舀鱼,一直到下午才回来。大多数时候收获颇丰,鱼篓里装满了鱼,舀兜里也有。


我和姐妹们兴高采烈地围上去,虾和蟹没有什么看头,我们就看鱼。有鲢鱼、草鱼、鲤鱼、鳊鱼、黄骨头、石扁头、巴滩、翘壳儿,还有一种身子两侧有彩虹般条纹的鱼。我们最怕的是石蜂子,它的胸鳍像鸭子的蹼,刺得人又痛又痒。鲫鱼命最大,离开水还能活一段时间,外公把活着的鲫鱼放进稻田里,等养肥了再捞起来。外婆麻利地把鱼洗干净,大的用盐腌起来,晒几个大太阳,挂起来过节再吃,逗得猫儿在鱼下面“喵喵”叫唤。


小点的鱼虾蟹就趁新鲜吃,摘几把地里辣得人眼泪直流的朝天椒,捞一碗坛子里的陈年酸辣子、泡大蒜、酸萝卜、泡生姜、青花椒,切好备用。往灶里添三四根干透的木柴,旺盛的火苗舔舐着锅底。香油是自家种的油菜榨的,有种醇厚的香气。等青烟升起,外婆将红的绿的辣椒倒进去,用铁铲翻炒,酸辣辛香的气息令人垂涎三尺。火候正好,外婆再把鱼虾蟹和进去,大火翻炒,虾蟹红了,鱼肉白了,酸辣河鱼就做成了。


那时我们家小孩多,又都是长身体的年纪。外公外婆总是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吃,很少动筷。鲢鱼嫩滑,巴滩粗糙,鳊鱼刺少肉多。酸辣鲜美,滋味妙不可言。我们大快朵颐,吃得心满意足。等我们吃完,盘里剩的都是些小鱼残蟹了。现在想想,我那时真的太不懂事了,竟没有给外公外婆夹过一块完整的大鱼肉。


如今,巴河水又涨起来了,浩浩荡荡地冲向渠江,地里的二青条挤挤挨挨地生长。可是,外婆离开我们,已有五个年头。耄耋之年的外公也扛不动他那巨大的舀兜了,任网兜结满蛛丝。物是人非,我到哪里去寻找记忆中那故乡的味道呢?


离别的那天,舅妈塞给我一包小河虾,诚恳地说:“拿着吧,在外面是买不到的哟!只有在我们老家才有这味道。”我深以为然,故乡的味道是那么独特,它呼唤着我,让我跨越山水,一次次回到我生长的地方。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最是难忘故乡味。



来源:达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