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伤善良的“枷锁”

文/艾雪

事情已过去十几年，但那个场景依旧历历在目。

那一年，我读高中，家离学校有十几分钟的车程。因为感冒发烧的原因，我提前请假回家，浑浑噩噩地走在路上，树影若隐若现，让人有点喘不过气，整个人时而轻飘飘的，时而又觉得脚下有千斤重。走了好久，终于到了公交车站台，但我没有上车，因为再坚持往前走一站就是公交车的始发站，那里基本都是空位置，可以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本就生病，加之从小晕车，刚上车，只觉得头昏脑涨，眼前更加模糊，便无力地瘫靠在车窗上。

车辆开始行驶，不一会儿，我的身旁就黑压压的一片。

一位老爷爷上车了，他吃力地抓着扶手，艰难地挤进人群。我本能地想起身让座，但仰起头的一刹那，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无力。

“爷爷，坐这儿吧！”一位小姑娘快速提起背包，站起身，将老爷爷扶到座位上。真好，老爷爷有位置坐了，我松了一口气，然后靠回车窗上。

不一会儿，一位左脚包着白布、拄着拐杖的叔叔，在家人的搀扶下上了车。

“有没有好心人，让一下座位？”售票员左顾右盼，扯开嗓子，细心地提醒着。站着的乘客用犀利的眼神扫射着座位上的人群，最终将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这是一辆穿梭于城镇间的小公交车，总共没有多少位置，透过人群的缝隙，我看到座位上都坐满了老人，只有我最年轻。

我想咬牙站起来，可腿就像塞满了棉花，想跟大家解释，但脑袋里的“嗡嗡”声却一浪高过一浪。心像被架在了烈火上煎烤，以往都会主动让座，可这一次，我着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第一次深刻体会到“如坐针毡”的感觉。无奈，我只好趴在椅背上，将脸深深地埋进臂弯里，希望用垂下的长发遮住燃烧的脸庞和逃避的眼神。

“来，小伙子，坐过来。”一位老奶奶瘦削的身躯呈现在我有些朦胧的视野里，她一边说着，一边侧身站起，用布满青色血管的左手紧紧握住座椅的后背，再吃力地举起右手，紧紧抓住摇晃的扶手。

“不，不，这怎么行？您是老人，您坐！”

“没关系，我力气大，抓着椅背呢，摔不着。”

老奶奶的白发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阵阵银光，像锋利的钢针扎在我的眼中，也扎在座椅的每个角落。

我不敢抬头，害怕看见周围人们异样的眼光，只希望时间能过得快点、再快点。

身旁的两位叔叔提高了嗓门，开始聊起天来。

“现在的年轻人，一点道德观念都没有，不知道书读到哪里去了。”

“是啊，我在大城市看到年轻人都是主动让座，哪像这里，年纪轻轻的，没有一点素质！”

我看不见他们的脸，但我知道，那神情里一定充满了愤怒与鄙视。我的心只觉得阵阵刺痛，我多想让座啊，可是本就晕车再加上生病的我，实在是无力站起来。满腔的委屈像滚滚沸腾的热水，在我的内心翻江倒海。

车上的人群逐渐减少，空气清新了不少，我终于舒缓了些许。环顾四周，除我之外，座位上都是老人，不远处还站着几位紧抓着椅背和栏杆的爷爷。我缓缓站起来，忍着身体的不适，轻轻拍了拍离我最近的一位爷爷，说：“老爷爷，您坐。”老人喜出望外地看着我，连连点头道谢。我微笑着摇摇头，我知道，早该这么做。我抬起手，抓紧扶手，将头靠在手臂上。

身后冒出一位叔叔冷冷的声音：“呵，现在突然又懂事了？”

我本想说点什么，但只是颤抖了一下苍白的嘴唇，满车只剩下寂静。

时隔多年，依然记得那两位叔叔，记得那把道德的枷锁，沉重且冰凉，它曾压伤我的善良……

在人生的旅途中，我感激他们用别样的方式教会了我：闲谈莫论人非。不知全貌，不予置评。

来源：达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