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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声起

发布时间:2023-05-25 2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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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郝富成

文/张金刚


风过,头顶的杨树除了轻摇,不再冷峻孤傲地默不作声,而是用清悦密集的“刷拉拉”欢愉地应和着,昭示芽已成叶,夏已悄至。随后,草木葱茏,清风流淌,将夏天谱成了曲儿。


这曲儿,浪漫、诗意、包容,混着花草香、虫鸟鸣、风雨声、烟火气,有着令人热情追逐的魔力。我也随之被鼓动起来,衣衫薄,心飞扬,在火热的时光里,饶有兴致地将耳朵交予自然最美的天籁。


居住的小城,小到可以人鸟群居,不得不说是一件幸事。夏日清晨,被远山近树传来的“叽叽喳喳”连绵的鸟鸣唤醒,并不恼,反而在习习清风中,乐悠悠地闭眼辨识着是黄鹂还是麻雀,是孤鸣还是合唱,是悲伤还是欢悦。


可辨来辨去,却被纷繁的鸣声乱了方寸。不辨也罢,聆听静享就是了。只听得,那鸣声或引吭高歌,或低音回旋;或单声悠长,或连声婉转。虽看不到鸟的踪影,叫不出鸟的名字,听不懂鸟的语言,但这真的是最动听的音乐,是故乡童年记忆的回响,只觉得浑身每个细胞都跃动起来,循着鸟鸣的方向和节奏,自由奔跑在清丽明快的小城。


蝉声常在午后响起。随夏而生的蝉,不知栖在公园或街旁的哪棵树上,也不知它们是否真的因难耐这酷热而长鸣。反正,我只一听闻蝉声荡漾,便觉得热浪来袭,不愿动弹,竟忽地听出些“岁月已逝、时光不再”的哀叹。


我也曾是头顶骄阳、穿林寻蝉蜕的顽童,也曾是听着蝉声、树下苦读书的少年,也曾是窗前听蝉、胸怀一腔血的青年;然而,此时这蝉声竟在心中难起半点波澜。偶遇一孩童,兴奋地捡起一只落蝉,摇得“呜哇呜哇”直响,在林荫路上跑过来跑过去。我会意一笑,如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我起身离开长椅,在树上踅摸,希望寻到一只枯黄干透的蝉蜕,试着做个“毛猴儿”来玩儿。


穿城而过的大河,涨了体量,“哗哗”的流水声变得浑厚沉闷了许多,有了奔腾的气势和深邃的城府。黑夜,我不敢靠近,只远远地静听“水声伴蛙鸣”。那呼朋引伴一起欢鸣的青蛙,该是藏在芦苇、水草间,或趴在浮石、沙滩上,仰起脖,鼓着肚,卖力唱出从蝌蚪变青蛙的胜利欢歌,或是青蛙王子不甘寂寞的爱情宣言。


在我的认知里,蛙声与农村更相配。在池塘、在溪畔、在稻田,越夜越精神的蛙们,躲在隐秘的角落,用高亢不绝的花腔高音宣示着它们乡村夏夜的主角地位,连那些撒欢疯跑、吵嚷不休的孩子们也只得甘拜下风。偶尔会有狗狗扯着嗓子狂吠几声,挑战一番,可远不及青蛙的铁肺铜喉来得持久,也便任由它们从兴致高昂慢慢唱到无趣退场。城里的青蛙,应该如我一般,也是被流水从农村携来栖居的,以至于我听着蛙声,身未动,心却已回故乡。


在单位值夜班,千防万防也未能防住从门缝狡猾挤进来的小蚊子。夜深,想静心入眠,怎奈那“嗡嗡——”的蚊声,却被无限放大,将寂静打破。虽一两只,却被搅得心烦意乱。有时飞到脸上、耳畔,我“啪”的一下给自己一个耳光,片刻蚊声又起。偌大的房间,寻它不着,处理不掉,只得用毛巾被裹了全身,遮了头脸,抬手从内撑起,方便呼吸,辗转反侧了许久,不知何时才入睡。这凭借口器内的六根针嗜血保命的小飞虫,仅几声“嗡嗡”便让我举手投降。


下次,我便提早点起了蚊香,青烟缕缕间,蚊声不再响起,却又不知何时跑进一只蟋蟀。好在那“唧唧吱吱”的叫声并无“杀伤力”,倒也清脆悦耳,虽一时无法安眠,却也乐意与其共处一室。它应该是躲在柜子底下的角落里,不停地摩擦双翅,进行它的“独奏音乐会”。我边听边吟起了宋代刘攽的“墙根蟋蟀近床鸣”,且在这时断时续的鸣声里思绪飘远,忽而在儿时七夕的黄瓜架下,忽而在少年夜归的田野小径,忽而在青年任教的空旷校园……


雨是夏的常客,且暴风骤雨居多。“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在头顶竟张狂成“咔咔”的炸响,火龙般的闪电曲曲折折,也似带着声响。“呼呼”的风声由疏到密,吹得枝叶左摇右晃,“哗啦哗啦”;吹得街道杂物纷飞,“叮叮咣咣”。豆大的雨滴敲得雨棚、玻璃、大地“叮叮咚咚”直响;大雨很快来了,还夹着冰雹,“哗哗”的雨幕将天地连接,驱散了行人,模糊了万物。我躲在安宁的屋内,听着风雨,隔窗望向混沌的人间,不由得担心起来:担心有人困在暴雨中不得归家,担心农人的庄稼被狂风冰雹袭击得一片狼藉,担心远山深谷涌起洪水……


雨过,地面淌起“哗哗”的小河,不知流向何方;屋顶积水扯出的檐溜儿“滴滴答答”,汇入小河。出门看水的人群,熙熙攘攘,谈论着这场雨的大小、致灾的轻重;驱车急行的人们,车轮“刷刷”地腾起一道道水浪,瞬间落下后又消失。


当然,夏雨并非都是这般暴脾气,也有温和的连阴雨,下下停停或昼夜不歇。此时,我愿独坐廊下,捧书闲读;或望着街景,静心听雨。因了极具画面感与韵律感的“雨打芭蕉”,我竟感觉雨落敲响的所有,皆是翠绿“芭蕉”,皆是人间美好。我更愿与家人在“哗哗”雨声的协奏下,奏响“锅碗瓢盆交响曲”与“家长里短小夜曲”,继而如白居易那般“卧迟灯灭后,睡美雨声中”。


早市趁凉快开得早,却没有一声从街巷传出的吆喝。无声亦是繁华,挨挨挤挤的摊位就在那儿,走着瞧!最爱听操着不同地域腔调的摊主自夸:“这玉米、豆角、辣椒、桃子,都是顶着露水刚摘的,新鲜着呢!”卖西瓜的大叔,托起一个硕大的西瓜,在耳边敲得“嘭嘭”响,似在说“不沙不甜不要钱”;卖鱼的大哥,用网兜搅得鱼儿翻滚水声响,似在说“水库新捞的鱼呀”;卖油条的大姐,用长筷夹起“嗞啦”起舞的一根根金黄油条,似在说“刚出锅,香得很”……他们啥也没说,却仿佛又说了一切。只听得“吱”的扫码声、微信收款的提示音,此起彼伏,开启了寻常百姓殷实饱暖的一天。


夜市趁凉快收得晚,人声嘈杂中混着音乐与香味,混着欢喜与惬意,全是值得眷恋珍惜的人间烟火。烧烤摊前,彩灯闪烁,歌声悠扬,三五好友沐着清风、夜色,围坐品尝喷香的烧烤、清爽的啤酒、应时的果蔬,畅怀闲聊曾经的过往、难熬的当下、未知的将来。开着直播的人们,有的在自我陶醉地纵情高歌,专业水准也罢,偶有跑调也罢,就图个“想唱就唱”;有的跟着律动的乐曲翩翩起舞,踩着节奏也罢,随意摇摆也罢,就图个“舞出精彩”。摆地摊的人们,或不言不语,或快人快语,不知从哪儿来、不知卸下什么身份,聚在昏黄的街灯之下,可随小食品、小商品摆出的,都是对生活满满的热爱,更让我听到了梦想发芽的声音。


这个夏天,每个夏天,我们都是美妙动听的盛夏之声聆听者,更是创作者。夏声起,激情亦起,闲情也起。我愿心怀热忱,好好生活,拥有一个又一个多彩、走心、难忘的夏天。



来源:达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