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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她一起飞

发布时间:2023-05-18 2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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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郝富成

文/李柯漂

与附近的关怀养老院有一些业务往来,于是有了经常进出的机会。在这里相遇的都是些耄耋老人,在他们面前,不管你油腻到什么程度、成功到哪种层面,在他们眼里,你都是年轻人。一句轻柔的问候,让你浮躁的心灵瞬间尘埃落定。他们像孩子似的,缠住你说话。看他们眼里闪着企求的光芒,希望你停下手里的活儿来,你只需当一回忠实的听众就可以了。


多数时候,老人们讲他们的孩子多么多么优秀,也讲他们的同事多么多么刻薄……很久以前的话题,主人公是谁,你根本就不清楚。简简单单重复不断的话语里,听得你揪起的心头隐隐颤痛,让你觉得不听他们倾诉或不和他们互动,一定会是个遗憾。或许,错过这次短暂的相遇,下次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我见到过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初出生的老人,他们所亲历的故事,有着想象不到的精彩。断断续续讲给你听的情节,也许是他们经历过的重要部分。倾听他们诉说,感兴趣与否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有听众在他们身边,哪怕只是一个人,他们都会讲下去。尽管他们的思路已经紊乱,前言不搭后语,当你递上一杯水,他们会说一声“谢谢”。弱弱地吐出这两个暖心的字,不经意间会重重地砸在你的心里,像久久回响的禅乐不绝于耳。我在想,子女们把他们送到这里来,除了必要的医疗应急服务,还有专业的护理人员照料,害怕他们在家里孤独,来这里和同龄人一起生活,他们有了他们的快乐,也有了亲情的温暖。他们这样的年纪,岁月的时长虽然混浊了他们的眼睛,但心里敞亮着,看见每一个和他们打照面的人都是亲人。


住进这里的老人,有的已行动不便,甚至连生活都不能自理。在关怀养老院里,把子女们平常无能为力的事情,都交给了护士站专业的护理人员,大都是一对一地照料。再说子女们工作繁忙,在家疏于照顾妥帖,托付给关怀养老院也是无奈之举。


遇到一对八十多岁的老两口,老伴儿患阿尔兹海默病卧病在床,已经啥也记不住了;老头子顶着满头白发,自愿结伴随老伴儿住进关怀养老院。两个老人单独住一间房,把这里当成了家。老头子身体硬朗,看上去不显老,行动利索,思维清晰。他看着床上躺着的老伴儿说,本来子女们决定送她一个人来这里养老,我不放心就跟着来了,早已习惯了每天形影不离,我要亲自照顾她,好好地陪陪她。


老头子坐在床边,给我讲他老伴儿年轻时候的好,把幸福感堆放在满是皱纹的脸上,深深地感染了我,也传递给了病床上昏睡着的老人。这时候老人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老头子对我说,她在给我传递信号,要给老伴儿换尿不湿了。


走出门外,老头子拉上围帘隔断,给老伴儿最体贴的服务。这活儿对他来说并不轻松,我说我帮你喊一下护工,院里有年轻的护工,喊她们帮你吧。他说喊护工按一下床头按钮就行,别麻烦了,我能行,只有我给她换,她才不觉得拘束,尽管她已经不记得我是谁。


老头子再次掀开围帘的时候,他的老伴儿已踏踏实实地睡着了。他动作之快像做一件极其微不足道的家务,打理着日常生活一样自然流畅。


“其实,你这样能干,在家里也能够完成护理,来这里价钱不便宜吧?”


老头子没有正面回应我的疑问。他望着床上的老伴儿说,我们的退休养老金已经足够开销了,主要是不想让儿女们看到我们这样变老,更不想他们因为担心我们而影响到工作和生活。老头子说,其实这样挺好的,我们有我们的生活节奏,儿女们有他们的生活方式,互不打扰。


我冲老头子微微一笑,向他竖起大拇指。他也笑了,说这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人老了终归要走出那一步。床上的老伴儿又动了一下身体,他捂了捂被子再一次露出笑脸说,不管怎样,她哪天变成蝴蝶飞走,我要亲自看到她蜕变的那一刻。将来,还要和她一起飞,飞到天边的奈何桥会面。


走出老人的房间,我已不记得和他们说了多久的话,但对话的内容我却明白,我们都将会老去。感叹跟时光对弈,注定都是输的一方,因此不必在意岁月无情,坦然笑对人生就好。



来源:达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