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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过年演大戏

发布时间:2023-01-20 1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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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郝富成

文文猛


一到过年的日子,我的心就慌,就想起我那遥远村庄大戏来,因为我在大队演过一次戏。

1978年农历腊月二十,我们桥亭乡白蜡大队学校放假了。早上起来,在地坝团了几簸箕雪倒进锅里,切上些稻草给牛烧热水喝。大门口的广播响了,是大队长在讲话,他说,今年土地包产到户,家家都丰收啦,乡里要举行文娱节目汇演,大队要成立文艺队,既参加公社的比赛,也为全大队演出。大队长念参加文艺队的人员时,我已烧好热水提到牛圈屋。没想到妈妈跟来了。

“猛子,文艺队有你呢!”

我安静地给牛喂水,我知道妈妈羡慕那些上台演戏的人,大队里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热闹过啦。

“猛子,真有你呢,还有你班上的李荣、周霞、杨宣。”

真的!我丢下木盆跑到广播下听,大队长正在喊我爸爸的名字,要我爸送我去大队小学搞节目,大队会给补助的。

大队叫我搞节目,那高兴劲比过年穿上新衣服还高兴,突然间我又慌起来。我家兄弟多,没有姐妹,一见到有女孩子在场准怕羞得很。现在给别人讲这搭子事,他们都说像今天很流行的说是什么小和尚下山来称女人是老虎的歌。那时,人们并不知道这首意味深长的歌,就说我是尿裤子包的,意思是不出众。有了这些“事迹”,我这红脸小关公能演什么?

我们表演的节目是儿童表演唱《芝麻开花节节高》,我们的小学老师王老师当导演。我站在班上女同学杨宣和周霞中间,左边是软酥酥的胳膊,右边周霞的手还抓着我的手,笑我这个字没念准那个姿势没做来,当时我的脸一定比山上的红火棘还要绯红。

老师没有责怪,只是不断叮嘱我们好好演,大队要给补助,还要到公社大礼堂演出哩,要见乡里的书记哩。也不知咋的,我见着大队的大队长就害怕,就担心他说我那些钓村池塘鱼掏鸟窝蛋等事情。我真不知道公社的书记该是多大的官,加上杨宣和周霞又不时帮助我,更为让我急气的是李荣演得太好啦!于是以后每天我们都准时到大队办公室一个劲儿地在那里唱啊!跳啊!那些大人们又是刀,又是枪,又是叫,又是喊,比我们辛苦多了,我们就不好意思,常去扫地,提开水,生火盆。

为了正月初一能顺利演出,腊月二十九那天,大队长分别看了一遍节目,看完后叫大队上会计给每个演员发了十块饼干。那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方方的、黄灿灿的饼干,自豪地吃了一块之后,剩下的全自豪地包起来带回家让父母见识见识。

正月初一到了,乡亲们换上新衣服,端好板凳,踏着雪路从四面八方汇集到大队办公室。说是大队办公室,其实就是一块木牌,大队长家在哪里,办公室就在哪里,今天要演戏,那块木牌就扛到了我们的小学操场。乡亲们知道我是其中的演员,在路上硬要我先演给他们看一遍,我就把自己该唱的那部分唱了一遍,他们连说好看好看。

演员在后台,从幕布看出去,哇,好多的人啊!像风吹过树林后地上密密麻麻的松果,像秋天田里谷子割了之后整齐的稻草捆。我们的节目是最后一个,大队团支书说因为芝麻开花节节高象征了我们的生活,有个好结尾。再等三个节目就该我们上场啦,我们四个抱在一块,互相鼓气,一定要演好。

还有一个节目时,老师检查我的化妆,心中那安静了好半天的小兔又扑腾扑腾跳起来。团支书进来了,他拍着我们的头说,由于节目太多,刚才那个节目的演员忘了台词下不了台,干脆把你们的唱词给唱了一遍,所以……

练了这么久,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结局,我的心凉透了,泪水止不住牵着线儿往下流。团支书见我很伤心,把我叫到他办公室,随手从办公桌上取过一张纸,是一张盖了公章的节目单——“……13,儿童表演唱《芝麻开花节节高》……”

就这样,我演过戏,却没上过舞台,至于后来到公社大礼堂见那很大很大的公社书记当然是不可能啦。后来考学,参加工作,进城,就很少回老家过年。听说自从土地包产到户,大家都忙着自家的田地,除了那块村牌挂着,在乡亲们心中,村里已经没有多大的号召力,吃得饱饱的村庄总觉得差点什么。

今年春节来临的时候,我跟随文旅委组织的乡村惠民慰问演出团回故乡演出。平时大家在电视上看到的歌舞团杂技团演员们,今天活生生地站在村便民服务中心广场上。以高扬的国旗、崭新的村便民服务中心、白雪皑皑的远山为背景,以乡亲们开心的笑脸、纷纷扬扬的雪花、远远近近的年味为背景,台上歌舞升平,台下村里的秧歌队、舞蹈队、舞狮队鼓声阵阵,让我一下分不清是在城里还是在我的乡村,是在舞台上还是舞台下。

乡村的舞台太大啦!

走上舞台,朗诵我写给故乡的诗歌《我们走在春天里》,在阵阵掌声中走下舞台,我在找当年的团支书,如今他是我们村的支书啦。

我问村支书:“村里的村牌扛来没有?村里的节目单还在吗?”

村支书脸一下红了,“刚才你朗诵《我们走在春天里》,为什么不演《芝麻开花节节高》?我们还没有在舞台上看完你们的节目啊。除了你这个演员很少回来,最近五年来城里的演员每年都来我们村里慰问演出,我们村里自己也有戏演,如今的村里过年热闹得很啊!”

“对啦,你这个老演员还有三角钱补助在村里啊!”

又一阵掌声锣鼓声响起,村庄新的节目开始啦!


来源:达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