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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雪

发布时间:2023-01-16 1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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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郝富成

文朱晓梅


总有一场雪让你猝不及防。

朋友在圈里晒视频吆喝:“来山上看雪啊!”雪在屏幕上纷纷扬扬恣意飘洒,朋友在眼前手舞足蹈。漫天的雪,柔软飘逸姿态万千落进眼里和心里。

其实,今天坝下的雪很大,不说大如席,也似柳絮飞。窗外,树顶、车顶已然白琼洁玉。有撑着伞慢慢走的人,伞上零星的碎玉;有兴奋尖叫的小孩子团雪成人,憨憨的雪人黑黑的眼,打量着这个世界。这几年,病毒的肆虐压抑了我们的快乐,我们需要一个释放的点。想起最浪漫的事,是雪中漫步,与你同白头。

多年前的雪,千屋万树银装素裹。我们兴奋的是满地的厚雪,呼朋引伴,堆雪人、打雪仗,玩得不亦乐乎。冻得满脸通红后回屋,母亲嗔怪道:“雪看看就好,看长冻疮。”我们嘻嘻哈哈围着地炉烤火,抬眼望被雪覆盖的乡村,雾蒙蒙、白皑皑一片,有甚好看?还是堆雪人实在,捧着雪,这雪就归你掌控,是捏团、堆球,还是抛撒丢弃,全在你。有趣的是,同龄人之间的追逐和热闹,那是“看”能比拟的?而母亲看着雪,眼里全是“绿遍山园白满川”的喜悦。“瑞雪兆丰年。”母亲说。

南方下雪是偶然,下大雪是奇迹。奇迹虽然概率不大,但存在。那一年雪就下得很大,山下也是雪花纷飞,跨沟过涧、纵横捭阖,万物皆在它笼罩之中。孩子们欢呼雀跃,在四方院的坝中追逐嬉戏,一会儿从地上抓把雪往空中一扬,一会儿猛摇小树,任雪花簌簌落下。我站在窗前,看他们兴致盎然。天地间,星星点点的雪无拘无束。雪花吸引着我,我慢慢把手伸出窗外,雪花轻盈飘落手心。想细看,雪花倏忽不见。抬眼再望,雪花漫漫,似白色精灵舞蹈,美得无可比拟。突然想起读书时课间十分钟,好友拉着我往校边的河边飞奔,说是河边有梅树,雪落上去一定美不胜收。身上覆雪的梅树已然忘却,而好友着急催促、拉着我飞奔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后来读《湖心亭看雪》,读至“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时,不由想起好友急促的容颜。

原来,身体里总隐藏着一些戏剧,但它们注定被时间的幕布遮掩,然后忘却。然而,某一天,一个眼神、一声呼唤或者一句毫不起眼的语言,它们又毫无征兆地重新拉开帷幕。是啊,雪在记忆中从不曾消失,它们只是悄悄退缩在角落,只等一声呼唤,就披甲上阵而来。

我对年近八旬的母亲说:“去山上看雪吧。”母亲说:“山上冷。”我说:“没事,戴上围巾,我扶你。”

车到不了山顶,看雪的人太多,我们在路旁下车。路上积雪有三四十厘米厚,踩上去咯吱作响,而这声音,加深了寂静的深度。雪已停,漫山遍野白茫茫一片。山峰带冷峻,树树挂琼花。叶成玉梳,草似玉脂。屋舍黛瓦,顶皆雪覆。寒烟漫漫,雾失山岭,上下一白,宛若仙境。雪,用琼脂碎玉织成了网,将这世界揉碎并淹没。

母亲安然宁静地看着远山,说:“记得你小时候摇树上的雪,吓哭了人,我打了你。那时年轻气性大,不懂。”母亲又看向我,“你不怪我吧。”

年轻的冲撞与针锋相对,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无足轻重。成长,让曾经耿耿于怀的执拗变得云淡风轻。走过一定的路程,总要回头看看。

我摇头,转而看向远山。我相信雪花栖居地,就是诗的留恋处。因为雪的灵魂轻盈,所以能够飘然升空,能够让我凝眸。我笑着说:“那该打。你看,雪多美,小时候定是不懂的。”

“美也需要时间沉淀。”母亲伸手,似乎想接住偶尔飘飞的雪。

母亲有些昏黄的眼中闪着光,脸上的褶子蔓延着笑容,寒风呜呜地吹颤她的帽沿,一时间就想念红泥小火炉。我说:“走,回家喝杯葡萄酒,去去寒。”

母亲说“好”,没多耽搁,我们往回赶。

雅士赏雪,有红袖添香,有古琴相伴,有香茗美酒。而我,乘兴而来,尽兴而归,只能算是一个看雪者。

清少纳言说:“春,曙为最……冬则晨朝。降雪时不消说……”下雪,是幸事;能与母亲同看雪,更是幸事。


来源:达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