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小寒

文郭发仔

冬至大如年，热闹劲还在嘴上挂着，天气突然就冷了。在路上走着，风蹑手蹑脚一路尾随，带着刀片，从脸上滑过，从耳坠子上滑过，生疼。

小寒的寒，也是寒，不过是耍了小性子的节气。《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说：“十二月节，月初寒尚小，故云，月半则大矣。”冬至的微温慢吞吞的，少了后劲。小寒实在憋不住，使劲一摆手，北边的冷空气鱼贯而下，气温从断崖落下一般，冷得令人猝不及防。

其实，小寒并不太冷，只是来得有些突兀，仿佛给人暖和的脖子里塞了一把雪，是节气里的小俏皮。不止如此，小寒的寒全凭兴致。在北方，“小寒胜大寒，常见不稀罕”。 北方的小寒是个急性子，一点不含糊，雪下得毫无节制，呼啦啦的干风里下着冰刀，吐把口水，在半道就被寒成了冰碴子。北方的小寒，竭尽所能，寒得乱了规矩，把大寒盖了去，弄得大寒只好意思一下，表示曾经来过。南方人温婉，一丁点儿冷就怕得牙齿咯咯打颤。小寒到了南方，似乎也得了南方的水色，冰面厉色的脸上松弛下来，皮肉里带着轻微的笑。小寒之寒，先把土地冻住，赶走了出来寻食的小雀、田鼠、虫豸，扬手撒一层硬白的霜花，动作轻盈熟稔，仿佛村中勤勉的农妇，悉心将一畦萝卜、白菜种下。那些尚未枯黄的青草儿，被做成节气里的琥珀，硬气里藏着弹性，一脚下去，吱嘎吱嘎，有节气里的骨感。小寒的霜气进了菜园子，白菜、菠菜、菜苔多了硬气，摘下来的脆响落在唇齿间，有霜寒的清爽，有寒露的的津甜，那是人间天然的烟火味道。

在大部分地区，小寒是来收拾局面的。城里乡下，昨日树木还在勉强擎着半树枯黄。小寒一来，便丢了最后一点精神，无趣地将最后一片枯叶落下，光秃秃的树枝举过头顶，像一个诚心认错的孩童。小寒跳进河渠，水里多了寒气，变得厚重而沉稳，一股股，一汪汪，不声不响流向远方，小心翼翼如端了玉瓶儿。小寒立在大地上，无形无声，世界安静得有些肃然，就连一直四处溜达的野猫儿，也在草丛里立直了身子，支起耳朵。一动不动，似乎在察觉小寒的细微动向。

古人将小寒分为三候：“一候雁北乡，二候鹊始巢，三候雉始鸲。”如今物候已非古人所归纳的那般典型，农人在每个节气里都有田地里的安排。北方大多歇冬，一家人围在热炕头，男人一盘花生米、二两烧酒，妇女盘了腿、挑了毛线，眼色全在夫家身上，手里的针线活儿丝毫不耽误。也不尽然，天气稍好，会清理菜窖，将一大车的大白菜整理好；到猪圈牛圈里，撒一把干草，积攒於肥。南方小寒少雨，给小麦、油菜追施冬肥正好。若是晴日，套了水鞋水衣，将田间地头的沟渠疏浚一番，确保开春灌溉通畅。

小寒有点寒，却不耽误民间对节气的敬重。北方到了农历十二月八日要过腊八节。“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节喝腊八粥、泡醋八蒜，祈求丰收和吉祥。在广州等热带地区，小寒当天早上要吃糯米饭。糯米饭里有讲究，会配上炒香的“腊味”，添加香菜、葱花等。多料的糯米饭一来可以御寒，二来增加食欲，是一道独特的地方美食。

小寒时节，民间还有“数着九九过寒冬”的习俗：“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开，八九燕来，九九加一九，犁牛遍地走。”数九歌一直在各地口耳相传，蕴含了民间对节气和历法的理解和领悟，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积极因子。不过，今人大多过于依赖网络和手机，在烤火器和空调的熏制下，没几人会记得数九歌，也忘了小寒的寒了。

来源：达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