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达州

文梁小龙

一

11月初，我自成都学习返回万源大山里的任教学校，大巴行至达州南一段，心潮翻涌。

幺叔得知我在成都学习，今天返程。老早就问我几时到，晚上一起吃饭。

服务站休息，云层低垂，细雨如丝。

我小跑去上完厕所，候在大巴旁。瞧见师傅，三步并作两步，眼含期待：“师傅，等会麻烦您在达州南下高速把我放下去嘛！”

“那不得行哦！我们有规定，只能在万源下高速。”师傅声音斩钉截铁。正想再说两句，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回驾驶室。雨突然大了起来，我三步一回头上了车。

这并非幺叔第一次叫我吃饭，最深印象是今年上半年。那次，幺叔叫我周五晚上6点去吃火锅，我因回去较晚，让他们先吃着。

7点半过了，我才赶到包间，桌上菜品全然未动，一大桌人有说有笑。幺叔正对包间门，第一时间站起来，面含微笑，不断招手：“来来来，小龙，快点坐。”

候着我的空位上，早就斟满一杯酒，幺叔端起酒杯：“来，小龙到了，人齐了，我们开席。”

突然想起小时，一家人吃饭，上桌我就动筷，父亲眼神一横：“等哈，人要到齐。”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这让我这个漂泊他乡、这个十年没有感受一家人团聚氛围、这个再没有父亲等待的游子，在异乡享受到家的温暖。

“小龙，这周回来不？周末晚上一起吃饭。”这是幺叔常发的消息。

我身体湿气较重，偶然一次问及幺叔这个老达州人晓得哪里有除湿气比较牛的老中医。他给我介绍一诊所，我想着五一假期回去看看。

谁知没几天，他给我发来消息：我找了一个单子，土茯苓、赤小豆、白扁豆、炒薏仁，这几个熬汤喝，专门除湿热，效果还不错。五一回达州来，我带你去药房，一小包一小包配好。

我看到这消息，泪水在眼眶打转。霎时，父亲和幺叔的身影在脑海重合。

五一因事不能回达州，幺叔又给了我惊喜。

“小龙，地址发给我，药我给你配了一个疗程的，你先吃到。”

此刻我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百感交集，无以言表。

其实，幺叔并不是我的亲叔，他是我跟朋友一起时认识的一位老师，相处甚好，便和朋友一起喊了幺叔。

二

来达州8年余，兄弟二三。余超一直在达州工作，我同他合租，一般周五回达州玩。

“嘿，兄弟，明天回达州不？我今天钓了两条鱼，明天回家来吃。”余超的信息或电话就像设置好的行程一样，周四来临，不早不晚。

“咚咚，咚咚……”——其实我有钥匙，但更喜欢敲门后，朋友开门那种感觉。

“哎呀，小龙到了。余超，搞快点，别个小龙都到了，你饭还没上桌！”开门即见余超女友罗莎满脸笑意，唇齿张合间还不忘催促超哥。

“要得，估到时间的，马上开饭。”

“小龙，搞快来，这是我从老家带来的橘子。”说着递过一个橘子。

我吃着橘子，走进厨房。超哥手执大勺，身漫烟火，转过脑袋，嘴角含笑：“坐哈，马上开饭。”

“小龙，这橘子好不好吃？”

“好吃！甜得很。”

一朵向日葵在罗莎脸上绽放。我转身走进房间，床竟铺得整整齐齐。被子是新换的，床头还放一自然散发的香薰。整个房间弥散一股令人沉醉的不知名味道。

“可以噻？！昨天超哥说你要回来，我们就把床给你铺好的，是不是很棒？”

“怎么样，是不是有一种回家的感觉？”罗莎倚在房门边，目光含笑。

“不是回家的感觉，就是回家。谢了。”我没敢让眼泪钻出来，整个人陶醉在房间不知名的味道中。

“来哟，干饭了。这是我专门去买的酒杯，我们几兄弟，一人一个，这是你的。”

我们吃着饭，喝着酒，聊着天，仿佛又回到刚参加工作时候。

三

早几年，我同超哥一起在达州闯荡。那时，我们刚从达州职业技术学院毕业，在达州没什么朋友，周一放假，上午睡觉，下午超哥去打点小麻将。而我去干什么呢？

我拿着手机，翻遍通讯录，却发现找不到一个喝茶、聊天、散步之人。每逢周一，远离故土的我心情便无比烦躁，于是我便去登凤凰山。

凌晨1点左右、深夜11点左右、晚上7点左右、下午、上午我都爬过凤凰山。可我最喜欢的还是夏天凤凰山上的日出。

要爬山去看日出，得选晴好天。我一般凌晨5时出发。

从达巴路口上山，还未到元稹纪念馆，山上某个地方传来类似“啊”之声，长音、短音不一。此刻必有几处回音，好不热闹，听得人心潮沸腾，也想扯着嗓子来一声。

声音惊起鸟儿，鸟儿啄食黑夜，天空裂开口子，光瀑布般倾泻，“哗”，夜空骤然粉碎，光明一泄万顷。

此时，群山即将放出金乌。彩带般的红霞，在天际越挂越多，好似为某一刻准备着。

终于，群山托举朝阳，从隐约，到“犹抱琵琶半遮面”，再一跃而出。群鸟也应和起来，“叽喳……叽喳……”

这样的景象太治愈。凤凰山从某种程度上化解了我的孤独。现在，每年我都要去感受几次。

四

转眼车已至达州北，达州职业技术学院老校区就坐落在这里。

我读大一第二学期时，高二用压岁钱买的手机用起来太卡，想换，但又不想问爸妈要血汗钱。

手机肯定要换，这年头没手机肯定不行。那怎么办呢？只能开源节流了。

节流很简单，怎么开源呢？我决定找兼职。

经过不懈努力，我终于找到第一份兼职——问卷调查。联系人表示周末在凤凰大桥等他，他来车接我。

见面后，负责人拿出问卷调查，给我们讲旅游类问卷调查的要求。然后将我安排到南城纺织厂一段。

这天微风轻拂，阳光温柔，内向的我在纺织厂那一带晃悠半天。每次鼓起勇气去问，总是在最后一刻泄气。至少犹豫了半小时，硬是没有完成一份。

我选啊选，最终选了个面善而行缓的路人。

“您好，能不能……耽搁您……两分钟时间，做个……问卷调查？”我目光躲闪，声音颤抖。

“啥子问卷调查哦？”路人斜眼一瞥，将问卷拿上手。

“关于旅游这一块的，您放心，不涉及您的隐私。”我后背冒汗，声音显得没有中气，心里却松一口气。

随即，边解释，边拿出笔来递给她。那笔好似想逃离我掌，竟滑落至地。躬身拾笔，深呼吸。终于完成一份。后边慢慢就顺畅了。

这是我人生中踏出的至关重要一步。

特蕾莎修女说：我们以为贫穷就是饥饿、衣不蔽体和没有房屋；然而最大的贫穷却是不被需要、没有爱和不被关心。

回望我走过的路，想想我这个外地学子和达州结下的缘分，我想我是富足的！

来源：达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