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2-04-20 10:50
□何南观
小雪那天中午，应约赴了个饭局。
达城西门的“老味道”餐馆，装修格调拙朴，不设雅间，全是方桌条凳。店里客人不见达官显贵，来来去去，尽是市井升斗之民。我们这一桌，有达城烹饪界达人王元达、特二级厨师任启富，有方志界的“扛把子”范希江，有我和达州晚报三位同仁，刚好八人。虎踞席首的当然是89岁的朱全森老人。米寿之年的老人，谈锋甚健，面容清瘦，却声震屋宇。几杯老酒下肚，老人更是眉飞色舞。
其实，我们都知道朱老之所以“忘形”，除了老友相聚，更主要的是他心心念念的《朱老汉摆龙门阵》终于付梓，50多万字，荦荦大观。
朱全森老师被称为“达城活字典”，我对其学识和人格历来推崇和尊敬。
二十年前，我担任达州晚报副总编。作为一张都市类主流媒体，关注这座城市的前世今生、地域风情、逸闻趣事自然是晚报副刊必不可少的一项重要内容，由此我和在市地方志办工作多年的朱老先生有了一些接触。老先生的谈吐幽默风趣，条分缕析，其惊人的记忆力更是让我佩服不已。我和市地志办的何光宇兄交往较多，他也不时给我摆起有关朱老汉的龙门阵：“这个人是个典型的诤友，性情豪爽，心直口快，在编书修志的工作中，爱寻根究底，常为一些学术问题和我争得个面红耳赤。他对有官架子的领导和一些外行官员很不客气，拍桌子说狠话，写文章驳斥和争论有关问题，不给一点面子。大家都戏称他为‘犟拐拐’。”于是，个头精瘦，有着一双略带玩世不恭、闪烁着聪慧光芒的小眼睛的朱老汉便在我脑海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时光飞逝，转瞬间到了2018年。这年初，报社党委定下了“做大做强晚报副刊”的工作目标，为此成立了副刊部，由郝良担任主编。重拾晚报辉煌，郝良感觉压力很大。他给我讲，“老百姓都喜欢听龙门阵，如果能找到一个知晓达州历史的人来给副刊写这方面的稿件就好了！”我毫不迟疑推荐了朱老师。
老人家当年已经85岁了，还耳聪目明，几番商讨之后，决定给他开个专栏，就叫“朱老汉摆龙门阵”。朱老师说自己年事已高，而且玩不来电脑打不来字，说最多提供半年的专栏稿子就不再写了。
《王德先搞兵变早起晚散 王闻开耍霸气头悬城楼》《远东楼凤姐儿卖弄妖艳 一品香成老板有苦难言》《吴佩孚来达州雄心不泯 刘存厚拍马屁劳而无功》……“朱老汉摆龙门阵”专栏一经推出，立马受到众多读者的追捧。这个专栏如今已经开办三年多了，每周一见报，“我们就等到这期晚报的，看看朱老汉又摆的啥子龙门阵！”我好几次在外面开会或与朋友聊天的时候，都有人给我说“朱老汉这个龙门阵硬是摆得巴适，让我们涨了不少见识！”尔后又有不少人建议如果能把朱老汉在晚报上摆的那些龙门阵集结出书，绝对很有收藏价值。去年初，朱全森和范希江应邀为达州日报社修志，我在办公室和朱老先生说报社有意将“朱老汉摆龙门阵”出书，老人家嘿嘿一笑：“看来我这辈子和报社的缘分确实不浅！我也一直在想找个机会将这些龙门阵收集整理出版，你这一提，硬是鞭炮两头点——想到一起了。再说，明年就是达州日报社成立七十周年，这本书就当我送给报社的一份薄礼！”
朱老汉摆的龙门阵，有历史的厚重感，极具历史致用和地情史料价值。
我们川人平时说的龙门阵，不少讲述者是上嘴皮沾天，下嘴皮挨地，想到啥子摆啥子，很少去探究龙门阵的真实性。朱老汉摆的龙门阵可不一样，很多都是严格参照志书有史可考的，或者是他的亲身经历见闻。为了查实一段史实，老人家要翻阅不少资料，遍访知情人士。“一旦涉及到历史，就不能有半点马虎。否则，就会以讹传讹，贻害后世！”寻根究底，实事求是，不人为拔高或贬损，朱老汉一直秉承着文史工作者的职业操守和秉笔直书的修志美德。
“张献忠剿四川”“湖广填四川”这是中国历史上的两个大事件，近几十年来，对张献忠的功过评论以及其到底在四川杀了多少人，可谓众说纷纭，争论不休。朱老汉前后耗时年余，写了长达六万字的《张献忠剿四川是是非非 湖广人填四川前前后后》一文，在晚报上连续刊载了十六期，用大量史实对这两件事的来龙去脉以及人们关注的热点话题进行了客观系统的论述。清代和民国年间，达州盛行什么帮会，四川袍哥的江湖传统文化到底是如何形成的？这是很多达州人深感兴趣的话题，《行会帮会名目繁多 合法非法良莠不齐》一文中为我们揭开了达州帮会谜底；《正南街四道牌坊史志有记 公园前一座丰碑“民表立极”》《抓壮丁搞得天怨人怒 是与非不要混为一谈》《天主堂发警报全城疏散 三善堂杀孤儿罪恶滔天》《抗日救亡举国同仇敌忾 全民动员取得最后胜利》则为读者讲述了达州在抗战时期中的不少秘闻轶事……
胡适先生说过，历史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女孩。确实，不少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都是化过妆的，再口口相传，到后面就变得面目全非了。朱老汉摆的有关达州历史的这些龙门阵，都是洗尽铅华，还其本来面目，要做到这一点，很难很复杂也很费精力。单就此而言，朱老汉功莫大焉。
朱老汉摆的龙门阵，“演说古今惊听之事，杂以诨语，以博笑噱；托之因果，以寓劝惩”，很有教育意义。
《魏扯经告官有理有据 钱媒婆挨打自作自受》里面讲的是家住凤凰山的魏九经虽然天资聪颖，能言善辩，但是帮忙打官司时见风使舵，吃了原告吃被告，最后多行不义必自毙，聪明反被聪明误，在一个晚上被族人用“闷棒”打断了大腿，抬回家后不到两年就呜呼哀哉；《李天刚发战乱财一夜暴富 冉鸿图走下坡路日落西山》则劝诫世人切莫为富不仁，而且有了财富之后不可只图享受，须知“创业难，守成亦不易”，否则就会衰败破落；《避暑胜地朝阳洞零落黯然 朱范联宗兄弟和睦相处》中讲述通川区北外镇范家坪的朱范两大家族曾经争斗不已，结果两败俱伤，最后两姓长者明白“远水难救近火，远亲不如近邻”，遂冰释前嫌，消除积怨，进而结为异性兄弟，和睦相处，共谋发展。
朱老汉摆的龙门阵，标题采用章回体小说格式，语言风格活泼风趣，多用川东北一带的方言俚语，通俗易懂，老少皆宜，有很强的可读性。烟火气十足，妙趣横生，串今联古，人物形象呼之欲出，画面感跃然纸上，当真是多姿多彩多滋味，有声有色有新意。
……
韶华风雨砺一剑，春秋秉笔夕阳红。每次看到这位已经89岁高龄的“犟拐拐”为了完成晚报的专栏作业，端坐桌前，一笔一划地把他脑子里的龙门阵写在方格纸上，我是既心喜又心疼，一股深深的歉疚感顿时涌上心头。老人家倒是反过来劝导我：“南观啊，多谢报社带携哈，让我重焕了青春！”“老人家，青春不老，那就给您先定个小目标——我们等到喝您的百岁寿星酒哦！”
历史沧桑古老，龙门阵当然摆之不完，生活变化万千，龙门阵自然演绎不断。遥想可亲可敬可爱的朱老汉在百岁寿辰之际，我还能津津有味地聆听他讲述那些永远也讲不完的龙门阵，哪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来源：达州日报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