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隐唐瑜

□杨云新

元朝末年，唐瑜降生在安徽钟离一户农家小院。十年寒窗，数载披星，文武双全。洪武四年，因病错过科举考试。不久，朱元璋令暂停科举，察举贤才，唐瑜病愈，崭露头角，钦赐入朝，事于东宫，或任侍讲。不以帝师为荣，崇尚君子之风，把“君师”作为毕生追求。淡泊名利，坚守然诺，睿智大勇。孤胆隐藏，既不陷入皇权争斗的漩涡，又不隔岸观火。出入朝野，穿梭于京城与武当山、巴渠各地，周旋于三代帝王和世外高人张三丰之间，有惊无险。告老宦游入川，奔走于川东巴渠、达州、宣汉、开江、万源、城口，明为监视建文，实则暗中保驾，联合创办君风书院，倡导君子之风，昌盛一方文化，引领一方风气。达州作家杨云新创作的长篇小说《大隐唐瑜》全文二十余万字，本报今起节选部分章节以飨读者。

玉临唐门

他自己都不明白，怎么独自一人，在旷野里游走。

一位老翁，突然降临于面前，向他点头，微笑，似乎早就熟悉他。而他觉得，似乎从未见过这位老翁，倒像小时候听老人们讲的传奇故事里的世外高人。老翁鹤发童颜，目光炯炯，仙气十足！敬畏与信赖，油然而生，瞬间替代了因意外相遇和素不相识而产生的那种本能的戒备。他忙不迭地给老翁拱手行礼。

免礼！免礼！老翁说，你将喜得贵子。老夫无甚礼物，只赠二十言一个字：二十言：糖非米熬成，侍君在朝廷。人不离王边，持刀月夜巡。一个字：瑜。贵子出生之后，单名一个瑜。将来不为王侯将相，也居朝堂之高。

他激动不已，但似懂非懂，正要就瑜字请教，还未开口，老翁早已明白他之所问，摆手摇头，丢下一句：时间一到，自然开窍。话音未落，就飘然升空而去。他向前飞跑，想多看一眼老翁的尊容，但是双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怎么也迈不动。

哎哟！蹬得我好痛，你疯了？你不心痛我，也该心痛肚子里的孩子嘛？

他听到妻子的责备，接着妻子揪了他的左脚一把，他醒了，才明白是一场梦。

原来，这段时间，妻子肚子里的孩子，动静一天比一天大，一动起来，像在踢球打拳。每当此时，她就幸福着，把丈夫的手拉到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说你摸，你摸，这家伙和你一样，极不安分。

丈夫叫唐祥泰。他说，将来，这家伙可能是武林高手。给他取什么名字呢？提前取名，又不知是男是女。生了才取名，我又等不及。

妻子叫符氏。她说，取个男女适合的吧，中性一点的。丈夫就开始搜肠刮肚地想那个中性点儿的名字，这就想来了刚才那个与名字有关的梦。

虽说十月怀胎，瓜熟蒂落，但孩子降生得极其艰险，差点母子丧命。放枪压邪、驱鬼，孩子终得呱呱坠地，产妇终未丢命，全家人心头巨石落地，暗暗祈福：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符氏说，给儿子取个名儿吧。唐祥秦望望自己的爹，说还是由他爷爷取吧。唐胜宗说，当爹的想偷懒？

唐祥秦没有向任何人讲过梦中高人赠送名字的事。他故作姿态地琢磨一阵，才说：单名一个瑜，全名唐瑜，不知如何。他诚惶诚恐地看着自己的爹，怕爹不欣赏。

唐祥泰的爹，名字唐胜宗，进过私塾，尚能识文断字。他皱眉品味，而后眉头舒展，点头：妙哉！王边有俞，即为美玉！

唐瑜。唐瑜。家族和邻里的嘴上，经常念叨唐瑜二字，似乎甜如蜜糖，口舌生津。

唐瑜在安徽钟离的唐家院降生。房屋是一幢极其普通的农家三合院，正房三间，中间为堂屋，厢房两间，称不上大院。几年前，黄河泛滥，唐胜宗带着妻小，逃离那片伤心之地，千里迢迢，来到安徽钟离，买下这幢旧房，为了不忘唐家的根，记住乡愁，取名唐家嘴唐家院。他们那在黄泛区的老家，就叫唐家院。一路上的险山恶水，风餐露宿、饥渴寒冷、走州过府、响马窃贼、路霸善人，可以写成一部厚厚的唐家历险记。不过，那太费事，他们就把值得记载的片段和细节，简化、浓缩成关键词，像刀笔吏刻竹简那样，刻在楠竹扁担上。这就成了明朝版的竹简。与众不同的是，新居左侧厢房的背后十几丈处，有一棵七色紫薇树，唐胜宗就把这间房命名为七紫斋，把从平阳老家唐家大院带来的书放置在七紫斋里，耕读传家。

唐胜宗对家人说：瑜者，玉也。就算是上天馈赠给我们的一块玉。但玉不琢，不成器，是玉也不是玉。精雕细琢，才能成器。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在不远的河流上，有一座桥，叫行易桥，既行人又交易。当地有个文学掾，看到元朝气数已尽，就辞官归隐，闭门讲学，还修了行易桥。唐胜宗抱着孙子唐瑜，走上了行易桥。孙子刚刚开始学步走路，牙牙学语，还听不懂复杂的语言表达，但他觉得让孙子从桥上经过，就是走进历史，潜移默化，权当幼教。孙子东张西望，看桥，观水，对他最具吸引力的是巍然盘踞在桥头堡上的蛟龙。在孙子眼里，仿佛蛟龙是活的，在对他传情达意，他就叽里呱啦地说着或许蛟龙听得懂，但是爷爷听不懂的话。

唐胜宗抱着孙子，回到七紫斋。窗外与青山之间，是开阔的田园，田园与窗轩之间，是七紫树。树干扁平，树冠高过屋脊。正开着花，别的紫薇开一色花，而这株紫薇开七色花——赤橙黄绿青蓝紫。原来是过去房主的祖宗，栽植了七株品种不同的紫薇，间距一尺许，一条线上，像排队一样。从地上长出若干幼苗，本应清除，房主却别出心裁，趁它们还很纤细柔软，就以大杆为径，小杆为纬，编成网状。长了一百多年，树干浑然一体，然而开出的花依然是七种。唐胜宗不但爱在树下转悠，还爱在树下看书。

唐胜宗抱着孙子读书，孙子伸着小手不停地抓扯书页，爷爷没法看下去，只好抱着孙子走出室外，观赏那七紫树。他想，有这七株紫薇陪伴孙子读书，他的读书生涯一定会出彩。他对孙子的启蒙，从三字经开始，也别出心裁地加入了与紫薇树相关的人文历史。孙子到了三岁，他就开始教他读王阮的《挽张舍人安国四首其二》：志气周瑜俊，谋谟贾谊嘉。瞬息桑田变，倾摧兵柱斜。伤心大手笔，零落紫薇花。但他说，我们的七紫薇是不会零落的，因为不是一花独放。    (一）

来源：达州日报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