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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丁糖

发布时间:2021-10-14 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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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庞岚月

□郭发仔

小时候,总感觉泉塘村的一切都是睡着的,平静得有些乏味。偶尔有一两只出来寻食的土狗,耷拉着耳朵,无精打采的,在路上遇到我的时候,都懒得抬头看一眼。

土狗遇到外人就会一顿狂吠。狗一叫,整个村子就醒了。进村的人肯定是生人,至少是半生不熟的人。

“叮叮打,叮叮打——”单调的风声里有了动静,熟悉的声音一会儿轻一会儿重,跳跃着,撞进我的耳朵。那时,疲软的我就像打了一针鸡血,赶忙招呼一群小伙伴,循声而去。

来的是一个外乡人,干瘦,脸上被太阳烤成黑褐色。他挑着担儿,一头的箩筐上放了一米筛,用发黄的白纱布盖着,里面是方形的一大块褐色的糖。另一头的箩筐也是盖着的,里面是什么,我们无从知道,仿佛藏着一个猜不透的秘密。卖糖的人一进村,就开始用一铁锤敲着手里的弓形铁条:“叮叮打,叮叮打——”

那时,我们都叫那种糖叫打糖。至于打糖是一种什么糖,起初我们谁也不清楚。只晓得那糖有植物的清香,黄褐色,切口处可见细微的气泡孔,粘稠的糖汁泛着光。后来才知道,打糖只是泉塘村的叫法,很多地方叫丁丁糖,是用麦芽糖制作而成的一种甜食。

卖打糖的人见到我们一群小娃,手里的铁条敲得更起劲了。我们跟在他的身后,闻着香,眼巴巴地盯着箩筐上的打糖,想象着这打糖究竟是怎么的一种人间美味。

准确地说,打糖不是用来卖的,是用来换的。锡质药膏皮、女人的头发、鸡毛鸭毛什么的,都可以换。村里的二哈拉就换过一回。二哈拉他妈有一头很浓密的长发,扎成两根粗辫子,黑溜溜的,一直搭到屁股上,惹得村里的老男人眼睛很不自觉,也不知道是看辫子还是看那圆滚滚的臀部。二哈拉他爹为此很生气,天天拐着弯儿骂骂咧咧的,最终逼着他妈把辫子剪掉了,二哈拉他妈为此一连哭了好几晚上。卖打糖的人一来,经过他家的时候,手里的铁条一顿猛敲。二哈拉最终没忍住,偷偷地把他妈的发辫拿出来换了打糖。那人用铁条刀对着打糖比划了一下尺寸,小锤子一敲,切下一条打糖来。二哈拉拿着打糖在我们面前炫耀了一上午,调足了我们的胃口,见我们不再热心他手里已经沾满了尘土和鼻涕的打糖时,他才往嘴里一塞,一边嚼着一边嬉笑,缺了牙巴的嘴里流出一串涎水来。

卖打糖的一敲铁条,我就想起家里的牙膏皮。奇怪的是,家里的牙膏似乎总用不完,鼓胀胀的还有一大半。每次刷牙我都尽量将牙刷挤满,希望牙膏能早日“正常”用完。老爹似乎发现了什么,叽里咕噜地叮嘱一家人:省着点,长日子是省出来的。看着老爹板着的脸,我心里拧成了一根麻绳,以后也就不敢在自家的牙膏上打主意了。不过,说来也巧,我在放学的路上,经过一个比较阔绰的人家门口时,居然在垃圾堆里发现了一只牙膏皮。自然地,我换了一小块打糖。那时我没有到处炫耀,而是将其含在嘴里,闭上眼睛,让每一颗牙齿都轻轻地贴在打糖上,感受那个时代最甜的味道。

几十年过去了,我也离开了那个少有生气的泉塘村,来到这西南大都会。在小区的周边,在城市的嘈杂声里,偶尔也会听见“叮叮打”的声音,衣着朴素的老农挑着小担,走街串巷,手里的铁条发出银白的光亮。不过,在繁华的现代都市里,他身后再也见不到一群两眼发光的小孩,只有他瘦削的影子,不紧不慢,不离不弃,为他坚守这落寞的时光。

人到中年,他乡毕竟不是故乡。都市里这种有些不合时宜的“叮叮打”声,仿佛千里之外故土的呼唤。


来源:达州日报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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