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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历史深处闪光的是人而不是故事——读雪米莉《五月水》

发布时间:2021-06-23 1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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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冷苏红

当雪米莉的时尚与《五月水》的朴实映入眼帘之时,我总感二者之间有些违和,远没有记忆中雪米莉与《女带家》《女老板》搭配得那么相得益彰。

雪米莉这个名字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中期,曾风靡中国大陆、引领通俗文学潮流,按时下的话说就是一个超级大V,拥有粉丝无数。其“女”“男”两个系列上百部小说,印数动辄就是上百万计,引发了令人瞩目的“雪米莉现象”。此现象,多年后得以揭秘:这个女性化且洋气十足的名字,为一个男性创作团队的马甲。而这个马甲的始作俑者,乃是以乡土小说《牛贩子山道》获1987年《人民文学》《小说选刊》文学作品奖及全国1987年—1988年短篇小说奖的田雁宁(笔名雁宁)。

彼时,田雁宁在纯文学界声名鹊起,为改善生存环境和在纯文学的路上走得更远,遂策略性地转向了与市场接轨、能迅速带来经济效益的通俗文学的创作。新千年前后,田雁宁转战影视策划和编剧,成绩亦不俗。他虽在转型通俗和影视的途中也回归过纯文学,但影响力毕竟再没超越过雪米莉。原因多种,在此不作探究。总体来说,田雁宁文学创作所经历的三个阶段,他都走得十分精彩,才能也发挥到了极致,体现出对文学孜孜不倦、勇于探索的精神。

《五月水》这个标题,初看很是普通,不过是“季节+水”的组合,但读完全篇却自有作者如此命名的匠心凸显出来。为何不是五月雨而是五月水?乃是因为,故事发生地大巴山山区五月的暴雨引发的山洪,在小说中成为塑造小说人物的典型环境。五月水,虽少了诗意,但显然比五月雨有气势,又多了几分悬念和含蓄的意味。

《五月水》的故事极其简单,讲述的无非是大巴山七斗坪村两个男人争强斗狠的故事。可这故事的背后却并不简单,两个明争暗斗的男人经五月山洪的洗礼,罗大斗献出了生命,罗麻牛成了抗洪英雄,最终有了由侠义英雄向平民英雄成长的趋势。小说以山民原生态生活示人,淡化时代政治话语,人物亦无高大上的口号,但它并不远离时代,相反,它以手扶拖拉机等物证,活生生呈现并让我们窥见上世纪八十年代发生在大巴山腹地的山民由农耕文明向现代文明的艰难起步。

《五月水》的主干,虽无小节之分,但它的主要情节是由大斗和麻牛两个男人之间争个你强我弱的三个回合构成:

第一回合山路上赛车:大斗驾驶的手扶拖拉机输给驾马车的麻牛。

两个男人的争斗不是缘起于普通日常的鸡毛蒜皮,而是作为人之背后的社会属性所负载的意义。大斗带领村民修了这条使一架大山活起来的土路。他作为一村之长,意气风发地驾着象征现代文明的手扶拖拉机拉着妻儿赶场后,不仅带回“花线彩布糖果饼干”,还满载分发给村民们以换取口碑的煤炭,英雄般凯旋归来。大斗一出场就是一个开拓者兼村民领头羊的形象。而麻牛只是一个虽见过世面的复员军人,但回村后尚处于草创阶段欲赶超大斗的竞争者。麻牛的马车还是贷款买的,拉的不过是一车青草。两相对比,自然大斗高出麻牛一头。除此之外,在爱情追求上,麻牛也是一个失败者。大斗之妻芬,曾是麻牛心仪并追求的对象。只因当兵后,大斗的花言巧语,迷惑了芬而让麻牛的追求落空。幸好有芬的胞妹芳的“姐妹易嫁”式的替补,和麻牛处上了朋友。麻牛和大斗成了于情仇之外的准连襟关系。

当大斗的手扶拖拉机惊着麻牛的马车时,其实真正惊扰的是麻牛和芳徜徉在山路上的春情,由此,激发起麻牛作为男人的血性。麻牛驾着马车奋起直追,长鞭一甩,清脆的响声不仅给山野带来生气,还盖过大斗拖拉机的突突声。在力量看似悬殊的角逐中,一边是大斗挟拖拉机这个铁家伙强压麻牛一头的内心狂喜,一边是麻牛不追上大斗就不是当过兵打过仗见过生死的铁血男儿之内心誓言。毕竟誓言不能代替实力,我们以为拖拉机赢马车应是毫无悬念的。然而,却是麻牛的马车赢了大斗的拖拉机,赢在了一村人争相观看的村子——终点,且赢得极有风度:两车几乎同时窜进村。在最后的刹那,马逼停了拖拉机,然后,昂头超了过去并嘶鸣着宣布自己的胜利。麻牛不信这个邪,不只图痛快,更主要的是要杀杀大斗的傲气,“七斗坪除了他罗大村长还有一个当过兵的罗麻牛”。

在赢得第一回合的当晚,小说借麻牛和芳的对话,揭示出两个男人更深层的矛盾:在麻牛心目中大斗“本人变化太大村里变化太小。他这个村长也太顾家了”。另外“大斗家的新瓦房是全村大小七十二座茅草房泥土房旧瓦房中最挺拔最美气的”。这反差更是大斗只顾小家庭的明证。他麻牛不可能学大斗像供菩萨一样供着芬,也就是说,他不可能把心全都献给爱情和未来的家庭。他麻牛的梦想是,有朝一日开着十轮大卡车拉着煤叫全村人来分煤。应该说,这个时候的麻牛,尚停留在内心痛快和为个人带来尊严与口碑的侠义英雄阶段。但麻牛内心已有为村民带来福祉的萌芽。这是毫无疑义的。

第二回合争打祸害庄稼的野猪:麻牛的双筒猎枪输给大斗的火铳。

七斗坪村闹野猪,不仅危害庄稼,更危及村民的安全。虽有不少猎手先后捕猎过,但那头野猪仍毫发无损活在人们的诅咒中,更活在大斗的焦虑里。这焦虑有二:一是,野猪的存在严重影响他作为村长的权威。二是,麻牛复员回村的行李中竟然有一杆双筒猎枪。这双筒猎枪的参与竞争,构成对大斗作为村长权威的挑战而升格为担忧。大斗内心的压力山大,由此可见一斑。

小说在叙述完大斗的担忧后,笔锋一转,展开了对麻牛猎杀野猪过程,既一波三折,又惊心动魄的具体描写。当麻牛以勇气和耐心与骄横的野猪几经周旋,离成功仅一步之遥时,给野猪最后一击的却是大斗那喷出浓烟的火铳。大斗潜伏似地关键时刻杀出,成就了一个一石二鸟、“黄雀在后”的胜利,让麻牛“感觉自己正和那头野猪一起慢慢死去”。麻牛输得悲壮,是否会倒下而一蹶不振?还真的是一个问题,或者说,形成一个令读者心怀期待而欲罢不能的悬念。

这个回合大斗捞回了作为男人和村长的面子,因为在村人的眼里“只要剪除掉那头骚扰村民多年的怪兽,就会成为全村人心目里显赫的人物”。虽然大斗在上个回合的赛车上输了,但这次扳回一局,用传统的火铳比赢了现代的双筒猎枪,简直成为一个令大斗夫妇扬眉吐气的传说——“这故事会在村里村外流传很久很久”。

这个回合的讲述以麻牛为主,重点是书写麻牛个人成长的前史。他本来在部队很有发展前途,就因心心念念想着相好的芬。尽管芬与大斗已成婚,但他还是执意要复员回村。这就自然引出了双筒猎枪的来历,是麻牛离开部队时,有过命交情的团长对他的馈赠。由此可知,麻牛的回村是爱美人胜过爱前程所致,并没有主动回村改变家乡、带领村民共同致富的高大上的理想。

前两个回合都是现代输给传统,如此设置,确实意味深长:决定胜负的不在装备的先进与否,而是由指挥人行动的思想观念等因素是否与时俱进来决定。

第三个回合小说进入战五月突发山洪的高潮。与前两个回合不同的是,不再有单个的输赢。在天灾面前,二人携手抗洪救灾。不仅摒弃前嫌,还有以“短暂的对视,纯白的目光碰撞出金属般的脆响,在彼此心间回荡了许久”之心心相映的默契。大斗和麻牛,一个是手持长电棒的统帅,一个是肩扛长竹竿的将军。村里的男人们也以他二人为中心抗争洪水。“麻牛他们奋力打捞水里的财物,大斗则忧心忡忡地盯着残存的半个村庄,他家的青砖瓦房在晨光水光辉映之下特别刺目”。二人在抗洪中的表现,麻牛是全力以赴,大斗却有些分神。大斗家鹤立鸡群般的青砖瓦房,小说又一次提及,不只是强调贫富的反差,更是为灾后成为灾民的避难所而埋下伏笔。

当麻牛用长竹竿救起一对母子后,又遇舍命不舍财的龙老爹跳下水去追命根子一样的棺材。事发突然,虽然麻牛极力阻止过不会游水的大斗,但大斗仍奋不顾身跳入洪水去救龙老爹而不幸牺牲。大斗何以要以命犯险而逞强?难道仍是与麻牛争斗的惯性延续?小说只有一句大斗情急之下来不及思量与选择的描写:“大斗愣了片刻像受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引力也飞身入水”。笔者认为,大斗的不自量力的跳水救人,在小说内在逻辑上说服力不足,缺少更细致大斗何以非跳水救人的心理刻画。小说在此错过深入刻画大斗这一英雄之所以会成为英雄的契机,是令人遗憾的。而麻牛在阻止大斗下水救人的那一刻,却成为小说的一个亮点,不仅超越了二人间恩怨情仇的和解,还流露出英雄间惺惺相惜之韵味。通篇来看,在人物形象塑造上,麻牛比大斗更可亲可敬,也塑造得更为鲜活丰满。

小说结局麻牛对大斗残缺的家之主动靠拢,看似为小说留下了悬念,实则有着一种暗示:麻牛将有一种担当,不仅是村上的,更有对那个残缺的家庭的。由此,麻牛这个由侠义英雄向带领村民致富之平民英雄成长的趋势已凸显。他有望在接替大斗这个村长的位置上成为一个时代新人。这小说人物精神由现实向理想进发之可能性的书写,不仅增强了时代感和小说的现实感,而且成为真正的现实主义与表象的现实主义的分野。

《五月水》虽沿袭传统现实主义笔法,但在守正的同时,又内含探索创新的精神特质。具体表现在对影视表达方法的借鉴和运用,直接产生了动感十足的画面感和人物激烈冲突的功效,丰富了现实主义创作的表现手法。在谋篇布局上,作者对有头有尾传统的故事讲述不再满足,而是在塑造好人物上大做文章,以人物的丰满而不是故事的猎奇取胜。从而,写活了麻牛这个与时代同频共振、代表时代新趋势的人物。

《五月水》虽冠以雪米莉之名面世,但就题材和风格而言,显然应归入田雁宁文学创作第一阶段的乡土小说系列。在距《牛贩子山道》成名相隔30多年后的今天,作者以短篇小说《五月水》回归纯文学,致敬现实主义传统,无论是旧作新发,还是新作奉献,都给我们提供了有益的启示:在现实主义创作系统里,塑造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永远是现实主义创作手法的核心和要义。在文学的长河中,于历史深处闪光的是人而不是故事。只有超越故事层面,为人物注入现代意识,书写出时代精神和时代新人或时代新人的成长趋势,才会讲好时代变革中的中国故事,现实主义创作才会与时俱进焕发生机!

来源:达州日报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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