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修磨匠

更新：2021-03-17 10: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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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庞岚月

□山溪

“修磨子，修石磨子哟……”每逢农闲，在川东北一带山乡农村，隔三岔五地便会传来修磨匠招揽生意的吆喝声，语调悠长，似五月的布谷鸟啼鸣，在乡村广阔的沟谷山野间回荡。

乡村修磨匠，是乡村石匠的一个分支，就是专门维修石磨齿路的匠人，他们的足迹遍布乡村院落，在给人们生活送去方便的同时，也获取了应得收入。

上世纪80年代前，农村绝大多数地方不通电，除用柴油机发电打米外，基本没有磨面机，人们常吃的小麦面、荞麦面、玉米面，以及碗葫豆面，都要靠石磨来推磨。石磨是石匠师傅用坚硬的青石料凿成，圆形，分上下磨墩石和磨盘，磨盘的别称叫磨糟，主要用于盛装磨出来的面粉。而上下磨墩石各凿有凸出和凹陷的齿槽。下磨墩石固定在磨盘上，中间挖一孔，用质地坚硬的杂木作磨芯；上磨墩石中心有轴眼，当上下磨墩相合时，下磨墩石上的磨芯，刚好合在上石磨眼内，使上石磨在磨芯的作用下，通过外力作用而围着下磨墩转动。

上磨石的磨背呈凹型，一旁有一圆形的磨眼，磨沿一侧有一方形石眼，用于固定磨手，便于用磨搭钩钩住推动上磨石。把粮食倒在上磨背的磨眼旁，推动上磨石，通过磨石的抖动作用，粮食就会从磨眼流进磨膛，然后，顺着旋眼进入凸凹齿槽内磨碎。由于上磨石与下磨石长时间摩擦，石磨的齿槽就会秃损而变钝，磨子钝了不仅磨粮食比较缓慢，而且还磨不细。所以，就得请修磨匠上门，对上下磨石进行重新打磨，清洗磨膛和旋眼。

旋眼的作用，主要是把从磨眼漏下来的粮食均匀地送往糟齿内，通过上下磨石旋转碾压，将粮食磨碎成粉。可以这么说，一层磨子好不好推，进食快慢得看旋眼挖得如何，深了不行，浅了不行，要恰到好处方可，这就得看修磨匠的手艺了。

与其他做大活的打石匠相比，修磨匠就要轻松多了，不在露天野地日晒雨淋，他们的行头也很简单，一个有竹篾编织的扁篓，里面装一把短把铁锤，还有几根半尺左右长短不一的小铁扁錾。只要出门做手艺，手中提着竹篾篓，就可轻装上阵了。

那时，在川东北农村，几乎家家都有一盘小石磨，一个用树做的磨搭钩，拴在檐檩上垂下的一根绳子上，磨钩钩住上磨石的磨手眼里，顺反时针方向推动上磨石，磨碎了的粮食会从齿槽内洒进磨盘。除家用的石磨外，每个生产队都开办了面房，磨面的工具也是大石磨。推磨是用黄牯牛，将牛的眼晴蒙住，让它拉着上磨盘不停地转圈。然后，将磨好的面放进筛面的柜里，踩动脚踏板，利用杠杆的原理筛出细面，加工做成挂面。

一般来说，一个修磨匠承包了几十个生产队磨坊的大石磨来修。因为集体磨坊的石磨天天在用，磨子钝得快，修磨匠根据磨石材质，凭经验就可判断出什么时候，哪个生产队的磨子该修了。不需要任何吆喝，径直走进磨坊，取出篾篓中的铁锤、铁凿，在磨坊里随便找个空地一放，把上磨石卸下，仰放在一旁的两根板凳上，或蹲或立，一手执錾一手拿锤“叮当叮当”就开工了。

修石磨看似简单，但在打磨凹槽时，都是在原有的齿槽间“走老路”，那也得平心静气，全神贯注，手眼配合要默契。一不留神就会把齿槽打出豁牙来，打出了豁牙粮食就难磨碎，甚至磨出的粮食还会有囫囵粒。所以，每每修磨的时候，修磨匠总是低着头、耐着性子，左手握住扁錾，右手用手锤敲击，力量轻重要均匀，敲击时扁錾沿凹槽前后来回移动，反复打磨。一条新打磨的白印子就出来了，而后，再打磨上下磨所有凹槽，一盘石磨算是修完了。

打磨完石磨凹槽后，还得修磨膛。一个石磨好不好推，磨子进不进食，关健在磨膛。有经验的修磨匠一眼就能看出其中奥妙来，如果上磨石与下磨石之间合不拢，那就是膛子高了，得用口子宽点的扁錾，将膛子修磨去一层，否则，不但磨眼进食慢，磨出来的粮食也是半边三块，成不了细面。

在大集体生产年代，修磨匠出门做手艺叫“搞副业”，得给生产队交副业款，交多少由队里的平均劳动日折算成工分，再以工分称口粮。往往乡村匠人家里都是补钱户，因为平时做手艺的工钱，揣在包里自己用了。不过，有份手艺在身，游走于乡村院落，有吃有喝有钱挣，没有出工干活辛苦，着实让人羡慕。

个别修磨匠不仅仅只会修磨这门技术，还会所有的石匠手艺，开大山甩大锤，碎条石，修房造屋安基石，挖水缸、碓窝、猪槽，样样都在行。当然，会的技术越多，生意自然要好上许多倍。上世纪70年代前，修一盘小石磨的工钱只有几角块把钱，修一盘集体大磨一到两元，但当时的物价低，这样的收入也算很不错了。

“推磨、摇磨，推个磨儿气不过，炕个巴巴甜不过，猫儿拖过地坝边，耗儿拖到灶面前……”儿时推磨时唱的歌谣，至今仍在耳边萦绕。如今的乡村修磨匠，如同其他乡村匠人一样，已被日新月异发展的科技所替代，成为了匠人行业中消失得最快的一门技艺。石磨没有了，修磨匠也没有了生存的环境，昔日那“叮当、叮当”的修磨声，已被“呜呜呜”的机器转动声所淹没，修磨这门技艺终将彻底失传，给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们留下永远也抹不去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