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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的青㭎

更新:2021-03-15 10:1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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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庞岚月

□廖晓伟

青㭎,植物学称为青㭎栎,别名紫心木、青栲、铁栎等,壳斗科,栎属。落叶乔木,质地坚硬;树龄长者,其皮为黑色,是为黑青㭎,材质最优。青㭎为亚热带树种,是我国分布最广的树种之一。而我之所以用拙笔记之,乃是其遍布大巴山的山山梁梁,坡坡坎坎;更重要的是,它与大巴山人情厚缘深,同气共生。其形其神,恰似大巴山人粗朴憨厚而又无私奉献的最佳象征。

倘若以“私交”而论,我其实最初忌惮于它,至少是不够好感的——因为我吃过它的亏,虽然责不在它。彼时十一二岁,和小伙伴们在山坡上发现了一株年轻的青㭎树,高大挺拔,卓尔不凡。诱惑我们的关键,是其顶上长满了橡果——那是一种既可做玩具又可食用的果子。做玩具者,是将其瓜蒂般的头皮去掉,在中心插入一支牙签状的短细树枝,两只指头一拧,椭圆体的橡果就成了一只天然的绿色陀螺,在桌面上“唰唰”转动,带起阵阵欢快的绿风,引来女孩子们惊喜的笑声和掌声,成为物质匮乏时代山里孩子难忘的童趣。而做食用者,就是用它打浆过滤,最后制作成浅灰色的橡子凉粉。虽不是那么晶莹透亮悦人眼目,也不是那么鲜嫩欲滴入口即化,但也能止饿生津,增加体力。于是,面对这一树诱惑,我们都发出了占领阵地般的欢呼。但实际并未占领:如何采到那些橡果呢?中有稍长并聪明者提出绝佳方案,随后便依计而行:大孩子带上绳子爬上树顶,用绳子拴定,再回到地面跟大家一起用力拉绳,期望它俯首臣服,好采摘它身上的橡果。却不料这青㭎树绝非凡品,坚不屈服。拔河似的抗衡中,我们几个孩子哪里是它的对手?树顶被拉弯却又很快昂首反扑,其他几个家伙招架不住赶紧撒手,我却依然傻乎乎地紧抓着绳子。说时迟那时快,就听“嘭”地一声,我就像一颗炮弹似的,被它强大的反弹之力射到半空,身体划出一道抛物线后,重重地落到地面,痛得哇哇大哭。幸好被灌木丛接住缓冲了一下,不然定会皮伤骨折,破相毁容。这,也让我从小领教了一个成语,拜青㭎树所赐——“威武不能屈”。

青㭎树的坚硬与坚韧,使它具备了广泛的用途。比如用它做锄头把子,做犁头,做锲子,甚至做铁路上的枕木等等,端的是硬汉角色。当年大巴山的土匪有一个诨名,叫“棒老二”,就是因为他们除了火枪大刀,就拿青㭎棒当武器。它甚至还可以用做打仗的工事和堡垒,比如徐向前的红四方面军,当年就在花萼山阵地用它筑木门木寨,取得了“反六路围攻”、万源保卫战的胜利。

如果从人类文明的高度看,青㭎树虽不敢说居功至伟,但也至少是榜上有名,功不可没。火,改善了人类的生存和进化,是文明进步之肇始。而青㭎树,就是成火的最佳燃料。它的优秀材质决定了它能持久、平稳地燃烧,老百姓称为“熬火”,尤其是青㭎疙蔸。除夕之夜,火塘里有一个或半个青㭎老疙蔸,无需续添柴禾,那火也不会很快熄灭,陪着全家人温暖而热烈地“守岁”,并象征着来年风调雨顺,红红火火。民谚曰:“三十晚上的疙蔸火,初一早上的大汤圆。”足见其地位。那时的山乡连电都还没有,一家人围坐在温暖的火塘边,柴火映红了每个人的笑脸,大家磕着瓜子花生,摆一摆家长里短的龙门阵。火灰里煨一壶苞谷老酒,再用白天团年大餐余下的猪耳朵豆腐干,你一口我一口惬意地呷酒。火塘上方挂满了腊肉,间隙滴下晶亮的油珠,“嗤”的一声,冒起一缕青烟,转瞬不见,香飘满屋……多么温馨美好的一幅乡村风俗画呀!此情此境此意,任今天再花哨艳丽的春晚,都是无法比拟的。但如果没有青㭎疙蔸这个主角,便会大失其趣也。

青㭎疙蔸,就跟青㭎树一样,颜值十分普通。青㭎树的外表毫不华丽,既无亭亭玉立之姿,又无蜿蜒曲折之味,树皮更不细腻滑嫩,反如松树皮般粗糙艰涩。青㭎疙蔸堪称其母,自然也就谈不上颜值和姿色。外表看上去,它就像一只巨大的树“疙瘩”,中空或实,低矮粗胖,实际上是一种生物学上的变态茎。它本是一棵正常的树干,被砍去之后,余下的部分不甘消亡,乃深深扎根,发愤再生。风霜雪雨,酷暑严寒,不知过了多少年头,终于长成。而且,它那苍老坚韧的身上,还将再生出高大的树干来,托举出新一轮生命。这简直就是一个遭遇苦难而不屈服的母亲,悲怆而又伟大。在悬崖边,在岩石缝,在火地里,处处展示着它顽强的生命力和另类的存在。除了哺育下一代、奉献光与热的“熬火”精神以外,它还能诞生出一种称为“雷圆”的珍贵的药材——尤其是千疮百孔、沧桑无比的老疙蔸。不妨打个不太确切的比方吧,以便于您的直观理解——如果说年轻的青㭎树就像《巴黎圣母院》中的吉普赛女郎艾斯美拉达,那么青㭎疙蔸,就是那个敲钟人嘎西莫多。

青㭎疙蔸是好柴,但却不好砍取。一是它生长的地方多为险处,二是它太坚实,力气小了奈何不得。彼时队上有一个杨姓大哥,青㭎树一般黑壮有力。我们小孩望洋兴叹的,他却手到擒来。他先用开山——我们对“斧头”的颇有意蕴的别称——剔去疙蔸周围的灌木杂草,双腿分开,在岩边牢牢站稳,在手心吐一口唾沫,将开山高举过头,大喝一声用力劈下,那疙蔸便哗啦一声破开,被劈成一块块的、内瓤鲜红如肉的、火腿似的柴块。这杨大哥为人也似青㭎树般豪爽,让我们这些小子无偿地装满他的劳动成果之后,他自己才收拾一些剩余尾料而归。夕阳西下,悬崖边一个壮汉大声呐喊、挥斧劈柴的这一幕剪影,成为我对故乡难以磨灭的情景记忆。彼时的杨大哥,就像神话里开天辟地的盘古一样,是我儿时崇拜的对象。当然这是空心的疙蔸,可用利斧就地解决;遇到实心难破的,就只能“智取”了:将其周围的深根刨出,逐一斩断,这疙蔸也就摇摇欲坠了;然后背靠在地双脚一蹬,它就乖乖倒下,“哗啦啦”滚下山去。再背回家去自然风干,最后进入火塘,完成它神圣的天赋使命。

小时候为了砍到上等的柴薪,我们经常到“梁那边”去偷伐。因为本地“梁这边”是公社和场镇所在地,青㭎树被砍伐过度,又瘦又小,且所剩无几,更无黑青㭎可言;而“梁那边”——就是翻过山梁的另一个大队——却满山满坡,高大粗壮。我们先是走上坡,翻过两队交界的山脊梁,再鬼子进村似地下坡去,进入别人的地界。见一排排标致挺拔的黑青㭎们,雄赳赳气昂昂地挺立着,令人垂涎三尺。地下还铺满了金色的落叶和橡果、板栗之类,踩上去吱吱作响。我们各自相中目标,就用弯刀或斧头开始砍伐。怕被人听见,就在那树底的着刀处,先撒上一泡尿来——据说可以降低声音的传播。结果还是被人家听到,大吼:“抓棒老二哦!”声震山林。我们在慌忙中迅速砍倒一棵,通常是手腕粗细、重约百斤的(太大的因力有限不被逮只能放弃),剔去枝叶,斩断树尖,扛着或拖着干净的树干逃上山梁。量人家也追赶不上了,心头稍安,乃用葛藤牵引那树,顺坡返回。遇到合适的下滑地段,我们还骑马似的踏在树上,让惯性载着我们,一路呼啸而下,回到“梁这边”自己的地界——端的是《水浒》中啸聚山林、劫富济贫的绿林好汉,获得一种极大的少年英雄的自我满足感。其实人家并非真正要追究我们的盗伐行为,反而抱着极大程度的同情和默许,那吆喝也只是虚张声势而已。这一点,“梁那边”的淳朴的大巴山人,就如同青㭎树的某种品质一样:与世无争,宽厚奉献。

我的整个少儿时期,几乎都是在乡下度过的。跟乡下所有的男孩子一样,砍柴,包揽家庭的生活燃料,就是我们上学以外的全部内容和责任。我们的业绩也是有目共睹的——房檐下、地坝边,堆码着粗细不一、树种不同的柴火,其意义与贴在墙上的“三好学生”的奖状类同。当然最优质的还是青㭎树,尤其是被劈成块状的青㭎树柴,整整齐齐堆码在那里,又好烧又好看。这成为我的骄傲——一个小小男子汉能为家庭做贡献的骄傲,同时也是我的资本:因为有了这样骄人的成就,我就能得到从城里回来的父亲和其他长辈们的点赞、表彰,从而心安理得地得到他们的奖赏——几本小人书,或彩色铅笔。而稀罕的小人书们,又成为我社交圈里一个独特的优势资源,可以换来其他的好处。比如杨大哥,他虽然是一个识字不多的贫下中农,却很爱看我的小人书,也就在体力上帮我很多。有一回他搞丢了我最喜欢的《三打白骨精》和《闪闪的红星》,就硬是主动地给我“赔”了两个老疙蔸。

按百度等权威平台的说法,青㭎树质地坚硬,易燃,最宜制成薪炭。的确,用它烧制而成的“㭎炭”,熬火持久,无烟少灰,清洁卫生,是城里人过冬取暖的最佳选择,包括现在流行的烧烤用炭,大受欢迎。因此,冬季建窑烧炭,即成山乡一景。之所以是冬季,一是因为此时相对农闲,二是,青㭎树此时的含水量最少,便于烧制。

烧炭跟烧砖烧瓦一样,先必建窑;不同的是,烧炭是选择青㭎树众多的地方就地建窑,这样可以减少沉重的运输劳动和成本。建窑地点也要注意,不能引其山火。讲究的还要“看期”,选择一个黄道吉日,切忌在“不宜动土”之日动土。挖坑成窑,将青㭎树锯成五尺左右的短节,层层整齐放入窑内;然后窑口用泥土封闭,四周密封,只在前面留一门做点火口,用干柴引燃,火焰熊熊,充分燃烧之后,再将窑门用泥封闭。闭窑之后,外面只见袅袅青烟和腾腾热气,里面余温尚高,经久不降。如此“红焖”五天左右,开窑即成。那五尺青㭎都变成了黑色的“㭎炭”,并自然断裂成合适的长度。视之依然坚挺,黑亮如墨玉;曲指轻叩,竟似金石之声,铿锵悦耳。这,便是上等“㭎炭”。我后来才知道,这炭,不仅仅能取暖,它还可过滤水质——在水池底部,一层“㭎炭”加一层棕片,就能喝到清洁的好水。这也是过去农村净化水质的实用土法。

哦!我的可亲可敬的青㭎树啊!当你是树时,你被作为柴薪,直接为我们提供热能;当你被烈火焚烧,犹如凤凰涅槃浴火再生成为“㭎炭”之后,依然不改初心,发光发热,让世界变得如此温暖可人。而事实上,你的奉献远不止于此,即便是在失去生命之后,你还能哺育、催生出其他的生命,赢得生前生后荣,不变前世今生心!

是的,我要继续说的是青㭎树死后的另一功能——培育香菇、木耳。须知,香菇木耳这类原生态农产品,是农民创收致富的传统项目。我老家所在的竹峪、虹桥乡,当年改革开放后取得的第一桶金,就是把山里的木耳香菇长途贩运到武汉。几个“万元户”农民喜洋洋地包机回家,成为当时轰动一时的新闻。而这个致富的源头活水,就是青㭎树也!用青㭎树培育出的耳菇,因其木质优良培养基最好,品质自然也是最好。而青㭎树木棒,也就被称为“耳棒”。

耳棒,在尚未有人工菌种大棚袋装培育技术泛滥的时代,可谓鹤立鸡群,独领风骚。彼时,队上会专门组织砍伐一些青㭎树,将其就地堆码在林中、路边。也无需任何人工管理,只待一场春雨的唤醒,这些青㭎树上就像鲜花似的,开出朵朵黑色或白色的耳子来。黑耳较常见,而白色的(称为银耳)极少,也更珍贵,市场价格更高。就连农家的地坝边,那些看上去已经死亡并腐败的老青㭎树或疙蔸,也会在吸饱雨水后的第二天,铁树开花似地生出耳子。我们可以信手摘下一朵生吃,就那样直接放进嘴里,略加咀嚼,吞进肚里。鲜嫩、滑糯,带着一点儿木质的清香,令人回味。这也许是世界上最原始和极简的一种吃法,也不会拉肚子生病,成为儿时只有乡村孩子才能享有的乐趣。目前这种纯天然野生的耳子,几乎绝迹。更多的是人工菌种,可获得超高产量和货币,但品质不佳。

用耳棒人工种菌(耳菇们的统称),盛行于上世纪九十年代。操作也很简单:用特制的工具(俗称“啄锄”)在耳棒上的适宜部位像啄木鸟似的用力一“啄”,木质成分便整体飞出,形成一个指头大小的小孔。将菌种放进去后,又将那个飞出来的天然木塞子塞入,压紧,外表天衣无缝,就完成了种菌。之后的耳菇发育,就交给时间。

正因为耳棒培育的产品比袋装(里面大部分成分是锯木面)培育的产品优质,“佼佼者”易折,给它自己带来了杀身之祸。加之其他一些原因,一度时间,成年青㭎树几被砍伐殆尽。哦,我的青㭎树啊,真是说不完的恩怨情仇。

峰回路转,青山常在。

新年前参加了一个“喜洋洋吃刨汤,一起奔小康”的“刨汤节”活动,是长石乡一个有“腊肉西施”美称的能干的农家女子,为带领乡亲共同致富而举办的。所谓“刨汤”,是指刚刚宰杀烹煮的最新鲜的猪肉。在那里,我竟然见到了一大堆标致粗壮的青㭎树,堆满了这家立江食品厂的小院。我见到它们,比见到腊肉还高兴,眼睛陡然一亮,特意上前抚摸,举抱,却根本抱不起来。这是优质的黑青㭎,端的十分沉重。而越是沉重,说明其比重更大,质量更好。“腊肉西施”告诉我们,本厂的烟熏腊货在达州、重庆等地大受欢迎,供不应求,就是因为使用了这些青㭎树——在熏房里用它熏8天,又用柏树丫熏2天。出来的各种腊货,也就赋予了大山的灵性一般,非比寻常。

我问:“现在的青㭎树多吗?”

答:“多的是!满山都是!”

又问:“为啥还这么多呢?”

答:“国家实施了‘天保’工程——就是天然林保护,退耕还林,禁止砍伐;加上现在农村都用电用气不烧柴了,山林没有破坏了,自然得到发展了!”

我暗自唏嘘,回头眺望。但见远山那脊梁之上,长满了一排排高大整齐的乔木,犹如大山的赤子一般,昂首挺立。即使相隔很远,也能感受到它们的坚挺粗壮,和它们的魂魄。不用说,那就是青㭎树——已经成材的、还在茁壮成长的、生生不息的青㭎树。


 来源:达州日报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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