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平
有一种味道,在心底停留了五十多年,亦在口舌里时不时冒出一种回味悠长的酸水来。
这味道和一道毫不起眼的日常小菜有关,时令中时,在农村会见到它的青翠,大片的绿叶铺满菜畦,我们都叫它同一个名字:青菜。
这青菜,只是在母亲的手中,给它赋予了另一种味道。每次弄好了都不忘叮嘱我一声“憋着气,别呛着”,然后再夹一筷子菜落在我碗中。母亲说,因为这味道,叫它“冲菜”吧。是的,这道菜有一种类似芥末的“冲”味,“冲”进嘴里,如果不憋着气,会冲进肺里,冲进鼻腔,冲得双目泪流。
这青菜,多半会做成咸菜,腌渍在坛里,以备不时之需。妈妈在的时候,年年都会做,她走后,“冲”味随之消失,再也拾不起来。
前些天,一位家住农村的高中同学约了同窗聚会,男女同学都收获着蒜苗、豆尖、大白菜。主人说“你也去收点菜吧,自家种来吃的,没农药。”我理解这好意,可这些菜品,我家的庭院里也种得有,思忖片刻,问了句“有青菜吗,抽了苔的。”他诧异地盯着我,“你要这菜干嘛?”我说我想做一道有小时候味道、有妈妈的味道的菜肴。什么味道,解释不清的,只得说是天然的芥末味,吃在嘴里会冲出泪水。
在院坝背后,我掐了一抱青菜苔,按记忆中妈妈操作的程序:洗净、切细、挤压,只码盐放醋加上熟菜油,然后用一大碗扣上,用湿毛巾箍实碗沿。我说先要发酵,中午不能吃,要等到晚饭才能吃。
待到晚上,我想着这没施化肥农药的冲菜,如果不告诉同学注意憋气入口,他们吃进嘴里该是怎样的光景呢?
晚间的餐桌上,同学们一筷一筷的入口,并没有呛泪的场景出现,只是说清香爽口。这一刻,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顿时袭上心头。
妈妈,自您在二十年前离开后,虽然我年年会做一次这样的菜,想着会有一天做出您的味道,可每次都是失败。讨教健在的老爸,他说我手艺不到家。
其实,我早想明白了,只是不说而已,如今的青菜失去了妈妈那时自然滋养的土地、种子、自然肥,失去了妈妈的爱,失去了妈妈的心灵手巧,早已不是妈妈的味道了。
妈妈,我只记得您给我留下的味道,却再也无法拾回这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