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温度

更新：2021-02-19 10:5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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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冷苏红

沈姐决定，今年春节回老家去过年，其实城里距她老家村子也就20多公里，也算就地过年吧。沈姐在医院做了核酸检测，问村里干部，可以回来过年么？村干部说，要回来就回来吧，不过不要到处打堆。沈姐说，没问题，我能做到。

沈姐在城里一家医院干护工6年多了，去年，她接手了一户人家的“订单”，护理一个80多岁的老人，老人脑梗以后瘫痪在床，已认不得家人，但内脏器官尚好，面色红润，饭量不错。沈姐把老人收拾得干干净净，那家人很是满意。今年春节，那家人把老人接回家过年去了，大半年没回老家的沈姐，决定回老家村子里去过年。

春节里的大街上，平时的熙熙车流，在大年初一这天就开始缓缓退潮。初一上午，我来到沈姐的村子，她早生好了炉子，正炖着风干萝卜腊猪蹄，勾人的味道弥散在院子里。年味浸透过的村庄，在暖暖春阳下，苏醒了平时慵懒的身子。

这些年的春节，我喜欢往乡下跑，总觉得在那里能够寻到纯正的年味，尤其是那些山里的葱郁植物，让我平时日子里显得严谨的心房，也开枝散叶，在农历的春节里春光乍泻。

大年初三这天，我陪城里的老韩回到了我们共同的老家。山冈上，枝叶覆盖的湿润泥土气息，瞬间贯通了我和老韩的肺腑，这是永远储存在心里的故土气息，春节再次被唤醒了。我和老韩坐在一棵松树下闲聊，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照片，是他去世了10多年的父亲，黑白照片上的老人，目光深沉，眼袋堆积。老韩说，那年春节老父亲躺在城里医院的病床上，已无法行走，他特地回老家从松林里带回一袋土，老人伸出五指，一把抓着土，嘴里喃喃，眼眶里滚出浑浊老泪。老韩在春节归来，带着父亲的照片，一起完成一次返乡之旅，给我感觉，这父子俩至今还寄居在同一颗老灵魂里。

我和老韩坐在山梁上，说起一些故土景象，忍不住眼圈泛红，比如风吹稻浪香满一个村庄、满山羊群以为白云落地、一家有事全村人赶来帮忙的纯朴民风。当然，故土草木深，不用刻舟求剑去要求故土原地等待。故土气息依然在召唤，比如从外地打工回来的童年伙伴姜哥罗哥，他们把资金投入到乡土上，开始实施乡村振兴的行动。还有从前的邻居刘老三，从城里回来给青苔覆盖的老房门配了一把新锁，老屋里锁着的是锄头、镰刀、簸箕、风车等农具，锁着的，是过去岁月的发黄记忆。初三晚上，在姜哥家吃了土灶中柴火炖的山蘑菇老母鸡、红薯粉炒腊肥肉，这些早年的乡间食物，而今已成为接通故园的食物信号，也成为我们一生的食物信仰。

半夜，老韩在室外氤氲的夜雾中醒来，他听见村子里传来哞哞哞的牛鸣，老韩翻了翻身子嘟嚷出声：“哦，今年是牛年嘛。”

大年初四上午，去给三奶奶瘦小的土坟燃起了香烛，往年春节回老家，她总要摩挲着去黢黑的土灶上给我煮上几个荷包蛋，或是端上一碗烫嘴的粉条炖肉，笑眯眯地望着我吃下，漾开的满脸皱纹，就如她屋后坡上的松树皮。隐藏在山里皱褶处的坟冢，摇曳着香烛，程老头家50多岁的傻儿子，也长跪在祖宗坟墓前磕头祭拜。这是山里过年的庄重传统仪式，天幕里那些逝去亲人的面容，在春节里再次栩栩如生。

山里手机信号也不好，我总担心一些来自城里的电话接不到。我们这些回到老家的城里人，在城里眺望着天际线的故土方向，而一旦回到故土，又心痒痒地怕随时失去一些生活里已成为惯性的东西，这就是我们世俗的人生，无法割舍无法逃避。

初五上午，我到机场去送一个外地友人回广州，有蒙蒙春雨飘洒，我伸出舌头，卷了卷落到舌头上的雨水，酒一样吞咽下去了。仰望飞机轰鸣着腾空而去，隐入云层，我想，这架飞机其实也是一只连线风筝，一头牵着都市，一头系着友人的故园老家，那是血液里一直没有停止沸腾的精神原乡。

流淌在春节里的温度，够一年的时光来发酵了，寄托着我们深沉的牵挂，温暖的祈福。（李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