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草莓梦

更新：2021-02-04 10:55: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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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庞岚月

□梁小龙

近些天，在朋友圈时常能看到别人摘草莓的动态，每见一次，我对奶奶的缅怀便浓烈一分。

奶奶没读过书，连数字认起来都勉强。人却勤劳，从小就喂猪砍柴，上坡下田……里里外外都算得上是能手。我记忆中，奶奶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做不完的活。由于父母长年外出务工，几年都难以一见。我不足周岁时，奶奶就开始带我。奶奶对于我这个大孙子，格外心疼。

我读小学六年级时，奶奶已年届八旬，头发白得发亮，略带婴儿肥的脸颊散落些老年斑，慈祥得像菩萨。她娘家侄儿修了房子，接她去耍几天。

“小龙，这几天我要去你幺舅婆那儿耍，你各人好好读书，读好了二回好当老师哈！”

回来后，她一脸神秘地看着我：“小龙，过来哟。哎呀，可惜了，这回你上学堂没去成，你是不晓得哟，我这回去耍，跟到你幺舅婆享福了，你表叔他们买了个好好吃的东西哦……”“啥子东西哦？”我两眼放光。“那东西，我活了几十岁了还是头一回见，我说给你听哈，看看我们小龙晓不晓得嘛，晓得的话，喊你爷爷赶场去买给我孙孙吃。”说着她还拿手摸了摸我的头。

“那个东西，红颜色的，有个蒂蒂，蒂蒂那里有的还有一个把儿和两片绿叶子，从蒂蒂往尖尖越来越小，吃起来很甜，而且很软，和桃片一样，不费牙巴，我吃了好几个哟，后头没得好多了，就不好意思再吃了。”

她讲述时，额头的皱纹似此起彼伏的山脉，脸上怀念的表情，又像是小孩在吃到了喜欢的食物般意犹未尽，带着一丝渴望的眼睛一闪一闪地泛光。

我一脸茫然：“这是个啥子哟！”

“我没好意思问，你在读书耶，没见到过吗？我从小就跟到你幺舅公他们喂猪砍柴，钱都认不到，我怎么晓得哟！”

“你想起了二天喊你爷爷也去买点回来栽起，二回子我重孙出来了就有吃的了！”

我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却知道了她还喜欢一样食物：合川桃片。

合川桃片入口即化，几乎也不需要牙口。我每次身上有钱，便会给她买上一盒。尤其是在我上高中时，已经有了一点独立的财政大权。每次父亲将生活费打给我，我都会提前留下一部分，用作月假时回家给奶奶买点合川桃片。

每次我带回去，她脸都笑烂了。口中却说着：“小龙耶，钱留到你各人用嘛，二回莫去买这些了。你上回买的我都还没吃完呢，又买起回来了！”说着便转身回屋拿去了，果然还剩下好一部分。

“买起你就吃嘛，留到爪子哦！”

“我又吃不到好多，你每个月都买回来，我怎么吃得完哦！有时候院子头的来耍，我也跟他们分点我孙孙买的，她们都眼起得哟！”

说着自个儿还乐呵呵地笑了。

“下回儿莫去买了哈，钱各人留到用。”说着便要给我拿钱，我连忙制止了。

高二时，得知奶奶病危，我赶紧从学校往家赶。我的眼泪从上车就在眼底打着转，下车时车门一开，我撒开腿就往家里跑，脑子一片空白。见到奶奶，她已处于油尽灯枯的边缘。我哽咽地叫着她，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像钳子一样，紧紧地钳着我的手，随着我的叫唤声慢慢柔和。第二天，她便走了，走得很安详。

直到前年我考上教师，那是奶奶从小对我的期望。那一刻我百感交集，脑海中浮现了许多与奶奶相处的画面，奶奶给我讲述她去幺舅婆家里第一次吃那种新奇水果那一幕也不由自主地钻了出来，我已经知道了奶奶所讲的物什——草莓。

去年三月，我来到她的坟前给她扫墓。将草莓拿出来的瞬间，泪珠一下子就滚了出来：“奶奶，我晓得那回儿你说的是啥子了，我给你买来了……”话未完，便已泣不成声。

火光中，草莓那血色的红显得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