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改锯匠

更新：2021-01-28 10:3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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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庞岚月

□山溪

“呼，呼，呼呼呼”，一阵又一阵有节奏的拉锯声，伴随着“嘿滋，嘿滋”的喘气声，一左一右改锯的两个人，你推我拉配合默契，改锯下木屑飞舞，倾刻间就铺上了薄薄的一层锯木面。

这是过去乡村“改锯匠”拉锯改树时的情景。

乡村改锯匠，是乡村木匠的分支，是专门为木匠师傅制作家具准备原材料的匠人。他们不懂木匠活，干的是费力不讨好的职业，也没有多少技术含量，但在那些年没有电动油锯的情况下，如果没有改锯匠，木匠有本事也无法施展。所以，木匠师傅对改锯匠常常是以礼相待，从不轻易红脸去得罪。

乡村改锯匠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农忙侍弄好自已家中的几亩薄田，收获一些粮食，让一家老小吃穿有保障；农闲便两人一组，相约一起到附近乡场上的木材加工厂去改锯，找几个零花钱贴补家用。好孬有一门手艺在身，出门在外吃穿不用愁，苦点累点也心甘情愿，苦中自有乐，也算是改锯匠对平凡生活的一种认知吧。

改锯匠这门手艺看似简单，但要保证锯木时不偏离墨线，锯路平整，改出来的木板无凹凸，没得几年改锯经历,是达不到这个水平的。否则，手艺过不了关，就没得生意上门。

改锯匠的工具也最简单，一把大锯，一把铁锉。架树的木马墩（碗口粗的圆木，一米长，锯两节，中间锯一公母榫涵口，用木凿在其间打一方孔，再贯进去一根1.5米长，小手臂粗细的圆木为支撑杆）和铁爪子，均由木材厂提供。

改锯匠在改锯时，得先按木匠师傅的要求，用弯尺将一筒圆木厚薄分成若干等份，用墨斗线弹成笔直的线路，左右两边要相等。弹线结束，在两个木马墩上各斜放一根圆木，权充马杆，下部用其它树木或石头压住。木马墩搁放距离，要根据圆木的长短来决定。然后，将圆木放在两根马杆尖上，使墨斗弹线平行，用铁爪子把圆木固定在马杆上，改锯前的准备工作就绪了。

改锯匠架好马墩圆木后，会坐下来卷上一袋叶子烟，边抽边休息，蓄积战前力气。事毕，两人平端起大改锯，对准圆木头子第一匹墨线开锯。左方的改匠左手握住锯把，右手拿住改锯的中方处，左手把改锯往胸前拉，右手把改锯向前推；站在右方的改匠，右手握住锯把，左手拿住改锯的中方处，右手拉，左手推，两人一推一拉，在推拉的作用下，锯皮就会顺着墨线一分一分地向前推进，锯皮周围就会木屑纷飞，铺上一层厚厚的锯木面。一根三四米长的圆木，改匠十几分钟就会改锯出一匹木板来。

常言，磨刀不误砍柴工。如果锯皮锯钝了，改锯匠便会停下来，在两个马墩上锯出一条口子，将改锯齿口朝上，下半锯皮安放进马墩上的锯口内，一人用双手稳住锯皮，另一人拿铁锉对准锯齿口来回打磨数次，直至齿口变得锋利为止。一把大改锯有200多个齿口，打磨结束要一个小时左右。

干改锯匠这行，不能全靠蛮力，要力气和技巧相结合。拉锯时力量要均匀，不能轻一锯重一锯，才能锯出平整光滑的木板来。如果用力过猛，锯出来的木板就会凹凸不平，像俗话说的“狗啃了的一样”。不仅浪费了木材，而且做出来的家具也不光滑，影响观瞻。

上世纪八十年代，改锯匠改树一般都是以树的方数来核算工钱，这叫做计件。改一天树的工钱在3元左右，相当于石木二匠一天的工资。也有按天数算的，只不过比改计件要少几角钱而已。不过，老板和改锯匠都十分赞同改计件，多劳多得，两不亏欠。但无论以什么方式计算工钱，老板都得负责改锯匠的生活，吃好吃孬，随行就市，肚儿整饱为原则。

其实，干改锯匠这行也非常辛苦。夏天，在太阳底下暴晒，满头满脸都是汗。所以，一般改锯匠肩上都搭着一条汗帕揩汗，避免汗水进了眼晴难受睁不开；冬天霜雪满天，脚上长满冻疮，用力拉锯手上的筋口鲜血直冒，呼呼的北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在割一样。往往是内流一身汗，渍湿一身衣，也因为这一冷一热而时常感冒发烧。加之锯木面四处纷飞，钻入口鼻使人干渴难奈，如果干上几十年的改锯匠，得支气管炎和哮喘病的人非常多。

乡村改锯匠，不仅仅只做木材加工厂的活，也常常跟在木匠师傅屁股后面做一些乡活路：逢邻里乡亲家中修房造屋改锯门方、门板或搁瓦的木桷；家中嫁女娶儿媳的置办陪嫁物品，改锯做箱子柜子的圆木；为高寿老人改锯做木夹袄（棺材）的树等。改锯匠便会带上自已吃饭的家伙，按照木匠师傅的安排，尽心尽责地把事做好，绝不会让主家有半点不满意。

俗话说，亲兄弟也要明算账。虽然是开门不见关门见的邻里乡亲，但还得讲规矩，主家从不拖欠改锯匠的工资，一分一厘也得算清楚。但改锯匠也非常重情重义，如果在主家做工时间长，完工结账时会主动让出一两个工天不收钱，算作帮忙。同院居住，或同队居住，相互帮忙的时候多，绝不会为一点小事去斤斤计较。

大集体生产那些年，改锯匠和其他乡村匠人一样，外出做手艺得经过生产队队长同意，还得给队上交纳副业款，以钱折算工分；年终决算时，按全队平均劳动力工分标准核算分口粮，往往有手艺的乡村匠人都是补钱户。这是因为家中没人出工挣工分，补钱称粮也太正常不过了。

改革开放后，特别是近些年，农村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建材方木、板材、家俱应有尽有，各种电锯、轮锯、油锯占领了改锯市场，不但改锯匠没有了生意，连技艺高超的木匠师傅也很少有人问津了。但乡村改锯匠同其他乡村匠人一样，他们曾经挥汗如雨写下的过往，连同那个时代的美好记忆，将永远留存在人们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