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乡村

更新：2021-01-25 10:3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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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庞岚月

□唐雅冰

打霜了，结冰了，田野冻住了。脚步不听使唤，结冰的枯草发出一阵抗议，田埂上便多了几个脚印。

小县城与冰霜情深缘浅，雪更是稀罕，偶尔几片从云缝漏下的雪花便会被描绘成文学作品中的鹅毛大雪刷爆朋友圈，搓个鸡蛋大小的雪球也敢大言不惭堆雪人。不过，乡下结冰倒是常见。

乡村很静，放眼望去，屋顶上铺了薄薄一层白霜，青瓦若隐若现，袅袅炊烟盘旋着升腾，慢慢变淡，直到全部和雾融为一体。晾晒在屋檐下的腌菜被冻得硬邦邦的，敲起来“砰砰”作响。房前屋后也是白茫茫一片。“寒风摧树木，严霜结庭兰”，四季常青的竹子、松柏上垂挂着长长短短、粗粗细细的冰凌，多了一份倔强的沉静；白菜、花菜、莴笋、青菜、葱子蒜苗顶着浓霜，一如穿上盔甲的士兵，多了一份冷峻的威严。

一夜梳妆打扮，田野似待嫁新娘，羞羞答答露出新的妆容，凝霜为粉，均匀涂抹在麦苗、油菜苗上，也涂抹在枯黄的丝茅草、铁线草上。三三两两早开的菜花别在大地胸膛，齐刷刷低垂着头，为走错季节路口而沉思，一抹金黄在绿白之间别样耀眼。冬水田结冰，薄薄一层，把掉入里面的树叶、草叶暂时封存；稻茬颤颤巍巍用冒出来的那一点点叶片与时光抗衡，站出一道别样的风景……小水沟被冻住了，铺满水面的青苔不再柔媚，一如定格的画面，唯有绿不打任何折扣。一时好奇，我蹲下身子，敲击冰面，随着清脆的“咔嚓”声响，冰面裂开，轻轻提起一块冰，一幅天然水墨画出现在眼前，似春日森林，又如盛夏稻田，脉络清晰、层次分明。大自然这位画师的妙手着天然之墨，一夜定型就足够惊艳整个季节。

霜冻的田野很静，静得只有鸟雀觅食的欢歌与此起彼伏的鸡鸣犬吠。太阳慵懒地从后山慢慢爬上来，红着脸，带着起床气倚在山顶光秃秃的苦楝树上，一把洒下万道金光。田野变得生动起来，冰棱折射着七色光晶莹剔透，大大小小被冰霜封冻的叶片做好抖落寒冷的准备。迎着太阳，举起一大块冰，阳光穿透冰块、穿透凝固在里面的杂草、苔藓，投射到身上，没有感到暖意，寒意也没有加深，倒是我竟然有了手握琥珀的奇妙感觉，有那么一瞬，我觉得阳光已经穿过每个骨缝，人也变得通透起来。

霜冻的田野很静，散落田野中的房子很静，那坐在门前晒太阳的老人也很静。阳光静静梳理着她的每一根白发与每一条皱纹，她静静地手捧一个烘笼，眯缝着眼睛望着村口的路，也望着屋檐下觅食的鸡鸭，还有那条和猫紧紧偎依的脱毛老狗，一脸安详。认识老人已经三年多了，从第一次见到她那破旧的土坯房到现在的砖混房，从曾经泥泞院坝到水泥场院，从因病负债累累到每月固定的收入，从满脸愁绪到眉梢含笑……我看见了她的变化，也看见了小村的改变，宽敞的水泥路、集中安置房、异地搬迁户……每周、每月固定的走访在我与她之间搭建起一座桥，我也已经不知不觉间把她当作一门远亲，成为心底一份柔软的牵挂。

见到我玩冰块而冻得通红的手，老人从膝间拿出烘笼，眉眼含笑递过来，一丝心疼半点责备：“你们城里人就是觉得什么都稀奇，快暖暖手，免得生冻疮。”

“谢谢大娘，年货准备好了吗？”“早就准备好了，你看——”顺着老人的指尖望去，腊肉、香肠在阳光下发出诱人的光泽，檐下一只肥公鸡追着母鸡奔跑，踩翻放在板凳上的簸箕，萝卜、青菜撒了一地……看来，过一个温暖祥和的春节是没任何问题的了。与老人随口唠嗑，从她眼底闪烁的光芒，我能真切感受到她满心的幸福。

信手再次扯下一根冰凌，转身又迈上田埂，结冰的草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声响，我分明看见春天正从渐渐化冰的庄稼上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