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篾烘篓

更新：2021-01-18 10:5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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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庞岚月

□黄素鸣

一年里总有那么一段时间极冷极热，一生中总有很多生活的片段挥之不去，童年少年的记忆总是那样的刻骨铭心。到了冬天，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我过世多年的奶奶，还有我奶奶那爱不释手的篾烘篓。

算作生活用品的篾烘篓，现在五十岁以上的人应该不陌生。在没有天然气和电的时代，上了年纪的人是靠它来战胜严寒平安过冬的，是凭借烘篓里的那丝丝热度最大限度将生命延续到极致的。

我与奶奶的年龄相差整整六十年，她老了的时候我还小着呢。印象里小时候就没有一个暖冬，穿着母亲大改小的旧棉袄，戴着别人戴过的旧帽子，穿着“大舅妈”（大脚趾）经常钻出来的烂布鞋，腰杆从未直过，一副十分“猥琐”的乞丐相。我们的童年那时，在冬三月，父母都特别忙，集体生产要挣工分，老头老太太相对来说就没多少事干，一是没适合老人的活，二是怕老人们出事。篾烘篓里的“窑灰”添着，奶奶就呆在家里，在门后面坐着，我和奶奶的双手就伸进那能够发热的烘篓里，用婆孙默默无语的慢时光，耗着奶奶的晚年和我的童年和少年。

奶奶七十多岁的时候，是我的小学阶段。我们是在盼着假期到来的渴望里长大的。那时候大队学校简陋，基本上都四面透风，典型的“四穿”学校。冬天冷，上学就想放学，放学后就找奶奶。奶奶最疼孙子，烘篓里早烤熟的豆子或者苕果还煨着，吃着奶奶的特供，香在我的嘴里，暖在了奶奶的心里。那时候人小手小，十冬腊月小手被冻得像红萝卜儿，遇到刮风下雨回家，奶奶不等我搁下书包，就不停地喊着“来烤烘篓火”，冰冷的小手刺激着奶奶那干柴棒的老手，奶奶瞬间的“痉挛”之后是满脸的天伦之乐。

那时候星期天才当场，学生娃读六天书。一逢场，奶奶就会喊父亲买“窑灰”回来。“窑灰”是住在山里的人利用山上树多的资源，专门“炮制”的一种烤火材料，好像是两三角钱一箩筐，买回来后一次用手捧一大捧就行。由于当时经济跟不上，老人的这么一点要求都很难满足。奶奶在“窑灰”告罄的时候，就会把木块放在灶膛里烧，待烧到七八分时就用火钳夹出来放在烘篓里，盖上冷灰，不用花钱的“窑灰”就被奶奶这个充满智慧的劳动者制造了出来。木炭燃烧缺氧，烟子就要从烘篓里冷灰没盖严实的地方冒出来，呛得老小像得了哮喘病一样。这时候懵懂的我学着大人的样，用手扇着黑烟，嘴里跟和尚一样念着“烟子烟，莫烟我，烟对面的那个老婆婆”。奶奶这时候就假装甩过来一个耳光，还“骂”一句“你个背时的龟儿”，接着就是一串发自关不住风的嘴里而蹦出来的笑声。这笑声发酵了那段艰苦的日子，也甜蜜了那段婆孙共享的美好岁月。

奶奶同天下所有的奶奶一样是个能干人，家里的内务活全靠她。当奶奶去做饭或者煮猪草后，那篾烘篓就是我的了。我会学奶奶烤红苕，人虽小心大，专选大个的弄。烘篓的瓦钵只有那么大，就在“窑灰”上刨个窝，种下苕，可怎么也盖不了，就去灶屋撮来火石，装满我奶奶的篾烘篓。可惜呀，我奶奶那心爱的篾烘篓，就化作一缕青烟，消逝在我的无知里。父亲会篾活，经过一家人的声讨以后，一个崭新的篾烘篓又在我家面世。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奶奶事后还“表扬”我，也不厌其烦地给我说，烘篓烧了不要紧，要是把你屋头这鸭儿棚子烧了噻，你娃娃脑壳就要下地哟！自那后，我还是晓得了许多，虽然我脑壳没下地奶奶却“下地”了，但奶奶那种原始的教育方式让我受益匪浅，一直丰富着我的生活。

后来我成家有了孩子，奶奶也八十好几了。我的儿子扮演了我的角色，祖孙的关系更加其乐融融。那种老小烤烘篓火的场面定格在了八十年代，儿子几乎是举全身之力才能挪动的烘篓，硬是被我的奶奶呼来唤去，奶奶说孩子就要折腾，就不会说生命在于运动。记得有一次儿子在土里刨出那种大的蚯蚓，误以为是小黄鳝，奶奶还洗了加盐，放在烘篓里烤熟，津津有味地分享着天然的“野味”，那种尴尬片段，让人忍俊不已。

篾烘篓是一个时代的印记，它让几代人记住了那个难以忘怀的岁月，过去无论在县城还是乡场上，都能够看到有篾烘篓卖，匠人们使竹编艺术与生活有了完美的结合。一段时间篾烘篓还成了家里的标配，特别是有老年人的家庭就成了必配。奶奶离开这个世界三十多年了，老人家的音容笑貌还在，她们那种吃苦耐劳、勤俭持家、乐观向上的精神也还在影响着我们。篾烘篓已经走入历史，淡出人们的视线，梦中几多穿越，感觉篾烘篓的画面特别亲切。篾烘篓，也就成了我愈久愈浓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