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母

更新：2021-01-15 11:0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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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冷苏红

凌富顺

人啦，往往是美中不知足，甜中不知苦，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只知道有春天的温暖却想不到严冬的冷酷，有许多东西失去了才觉得可贵，亲情友情亦然如是。

不知不觉母亲离开我四年了。她虽是我的继母，但由于生母过早离世，当我还在襁褓中她就来到了我们家，是她含辛茹苦把我们几姊妹拉扯大。常言道：生不如养，生母十月怀胎恩重如山，而养母的恩更重啊！所以，我一直视继母为亲生母亲。

继母出生在乡下一个小手工匠家庭，其父辈弟兄三人，老大老二是木匠，老幺是医生。继母的父亲系老二，长年在乡下农家做木活，继母的生母在她4岁多时去世，她是在她祖母疼爱呵护下长大的。当她成年后，由于旧时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到黄家。而黄家男方是读书人，两人差距太大，没有共同语言。婚后不久男的就离家出走，据说是去了重庆就再也没回来。1948年，我生母因生我去世，继母改嫁到了我们家，成了我的母亲。

1950年，母亲生下妹妹庚容，两年后又生下弟弟志全，我们又成了六口之家了。但好景不长，由于家里穷加之我们家地处丘陵，远离场镇，看病求医很难。仅在1953年一年间奶奶和妹妹弟弟他们三人相继去世。同时父亲因参加工作脱产在离家30多里的大河村驻村，家里就剩母亲和我两娘母，好在1954年4月又一个妹妹出世给这个破碎之家又增添了一点生气。

在当时那个年代的农村，一个家庭没有男主人，仅一个拖娃带崽的妇女是容易被歧视甚至受到欺辱的。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常被母亲哭泣声惊醒。我们很穷，父亲又不在家，每年春节别人家的小孩都有新衣服穿，而我们没钱买布做不起衣服。母亲为给我做一双鞋过年穿，想尽了苦方——把父亲在土改时搞宣传打腰鼓用的一节红布用墨水染后给我做新鞋。除夕的晚上，我紧紧依偎在母亲身旁，看着她一针一线地给我做新鞋。我硬是等到她做好了并试穿一下才去睡觉。当晚我做了一甜甜的美梦，梦到我穿上新鞋向那些小伙伴们炫耀。

1958年，大办钢铁，父亲当时已是公社的一名脱产干部，被派到万源参加办厂。农村开始组建合作食堂，把我们这些分散居住的农户搬到那些较大一点的农家院里居住在别人家里。我们的木制老房子也被拆掉当柴烧了。1959年冬，父亲把我们三娘母接到他们煤矿，母亲被安排在石冠寺工区焦场上班，父亲住在办公室，我一个人与那些工人住在灵官庙。1961年，煤厂减员，母亲一人先回到了老家，当时正值撤销合作食堂，各回各家。我们老房子已被拆掉无处可回，我大爸大妈在生活最困难时先后去世，留下两个堂姐妹年小无人照料，他们家还有两间破旧的土墙房，母亲就领着她两姊妹一齐居住。1962年，我和大妹也回了老家，我们又成了一个五口之家。刚满14岁的我是这个家唯一男子汉，当时是靠挣工分分粮。所以，我拼命地抢工分多的活做。除集体做活外，我在一早一黑还没出工前去抢着干别的农活，有时真的是累得精疲力尽，母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不时会疼爱地骂我：“你真是一头牛吗，你不要命啊！”一到冬季农闲时，我们乡下人都会上山砍柴准备开春农忙时所需。我们家虽离柴山不远，但每次上山都需大半天或一整天。母亲怕我在山上挨饿就用芭蕉叶烧个玉米粑粑或麦子粑粑让我揣上。后来随着家境的好转，母亲又在我们的老屋地址上重建了住房。同时母亲又生下了幺妹。

1965年，我刚满18岁应征入伍，在公社我们出发的那天，我没看到母亲，在行进的路上父亲跟我说：“你妈在那边悄悄地流泪。”而当时傻乎乎的我不知该向父母说点什么，只是从心底里感到有一种难舍和一种愧疚。

流水般的时光不断地消失又不断地到来，我们一天天长大，母亲一天天变老。我和两个妹妹也各自成家并有了小孩。老人对孙辈更是疼爱有加。每当逢年过节儿孙们都回到他们身边，一大家人其乐融融。当父母都进入老年的时候正是儿孙满堂乐享天伦之时，83岁的老父亲于2005年离我们而去。母亲也进城住在大妹家，从此大妹家因有母亲在那里，逢年过节我就去这个家。四年前，母亲病重期间由两个妹妹陪老人回到破败的老屋，我也赶回去，但老屋实在无法住下我们几娘母，我只好每晚到堂外侄女家住，见老人略有好转我才回到达州。母亲去世的当晚雷雨交加，第二天我和儿子才赶回老家。没能与母亲说上最后一句话，没能与母亲最后道别成了我终生的遗憾。

父母在家就在，父母一走家就散。父母在时，逢年过节儿女们都会聚集在父母身边，远方的游子也会匆匆往家赶，那是叫回家。父母不在了，永远是无家可归的游子，即是到兄弟姐妹家去那也叫走亲戚，而不是回家。现在我回到故里看到的老屋已是一片废墟，不见了当年鸟语花香和炊烟袅袅的瓦房，看不到母亲慈祥的容颜，听不到母亲愉快的笑声。眼前见到的却是长满杂草的荒塚土堆。想要再见到母亲的背影那也只是在梦中相会，我又看到了母亲为我端来了热气腾腾的面条，为我烧的玉米粑粑正扑打着上面的柴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