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说书匠

更新：2021-01-14 10:0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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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庞岚月

□山溪

上世纪80年代前，在川东北一带乡场小茶馆内，一张小方桌，一把油纸扇，一块醒木方（一种方寸大小，可敲击桌面的木块。常在开始表演或中间停歇的当口使用，作为提醒听众安静或警示听众注意力，以加强表演效果)，就构成了说书匠的一方舞台，他们穷尽一生才华，演绎着天地人文、世间爱恨情仇，为人们生活增添了无限乐趣。

乡村说书匠，川东北一带又叫说书的人，或跑州过县的江湖艺人，他们身着一袭长布衫，相貌打扮雅而不俗。凭着自己经天纬地的大脑和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历经天下沧桑，看尽人间万象。因为靠的是一张嘴皮子讨生活，所以位列乡村匠人之列，也就有了“说书匠”的称谓。

乡村说书匠说书，看上去有板有眼。只见他左手拿着醒木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右手摇着纸扇，扯起嗓子来了段四言八句，便拉开棚子说起《水浒传》——“武松打虎”来：“各位看官，且说武松在冈下酒店喝了十八碗酒，不听店家说冈上有虎‘三碗不过冈’的劝阻，拖着一根哨棒，一路踉跄着向景阳冈上走去。太阳快落山时，武松来到一破庙前，见庙门上贴了一张官府告示，武松看后，方知山上真有虎。待要返回冈下去住店，又怕店家笑话，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这时，经风一吹，武松酒力发作，感觉头晕脑胀，便在路旁找了一块大青石，仰身躺了下去。刚要入睡，忽听一阵狂风呼啸卷来，一只吊睛白额大虎朝他扑了过来，惊得武松一身冷汗，他急忙起身闪让，躲到了老虎背后。老虎又一个转身猛扑，武松又避让了过去。老虎急了，大吼一声，用虎尾向武松扫来，武松又急忙跳开。有道是艺高人胆大，趁猛虎转身那一霎那间，武松举起哨棒，运足力气，朝虎头猛击下去。只听‘咔嚓’一声，哨棒却打在树枝上折成了两半。”

说到这，说书匠敲响左手中的醒木，嗓门提高了八度，继续说道：“此时的老虎兽性大发，又向武松扑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武松扔掉手中半截哨棒，顺势骑在了老虎背上，左手揪住老虎头上的皮，右手猛击虎头，没多久就把老虎打得眼、嘴、鼻、耳四处流血，趴在地上不能动弹了，可见武松的功夫是何等了得！”说到此处，只听说书匠左手醒木击桌，右手油纸扇一收，一句“且听下回分解”收住了话头。随即，茶馆内的茶客掌声雷动，传来阵阵呼叫声。这时的说书匠面带笑容，点燃一支烟，淡定从容地端起桌上的茶杯，悠闲地品起茶来。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前后，山乡农村不通电不通路，照明用的是煤油灯，也没有电视看，打米磨面靠石推磨子碾，只有偶尔区公所的电影队到各个大队来放一场电影，才搅起乡村一方微澜。那时的人们不仅物质文化生活落后，而且精神文化生活也十分贫乏，加之识文断字的人又不多。可以这样说，乡村说书匠在人们眼里，既有文化，还博古通今，晓知天下大事，很受人尊重。

相传说书这行起源清初乾隆年间，通过几百年的演变，在艺术上形成了一套自身独有的程式与规范。传统的表演程序一般是：先念段四言八句的短诗，或说则小故事，然后进入正式表演。正式表演时，以叙述故事并讲评故事中的人情事理为主，如果介绍新出现的人物，行内称之为“开脸儿”，即将人物的来历、身份、相貌、性格等特征作一描述或交代，让听书人心中有个谱；讲述故事的场景梗概，称作“铺路子”；如果赞美故事中人物的品德、相貌或风景名胜，又往往会念诵一大段落对偶句式的韵文，称作“赋赞词”，富有节奏性和语言的美感；说演到紧要处或精彩处，常常又会使用“串口”重复，即使用排比重迭的句式以强化说演效果。

不少精明的说书匠，在故事的说演上，为了吸引听众，善于制造悬念，以“卖关子”和“使扣子”作为根本的结构手法。语言尽量平民化、口语化，从而使其表演滔滔不绝、头头是道而又环环相扣，引人入胜。同时，在表演过程中，说书匠往往是手、眼、口并用，声到神到，故事场景中的枪炮声、刀剑碰击声、打雷下雨声、猪牛马叫声，以及各种鸟叫声，从他的口中变化出来，惟妙惟肖，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境界。但一个说书匠要做到这些很不容易，必须具备多方面的素养和经年说书表演的历练，方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每逢说书匠开台献艺，茶馆里便会坐无虚席，不论是喝茶的人，还是不喝茶听“莫合”的人都很多。只见说书人摇头晃脑，指手画脚，嘻笑怒骂，表情夸张；时而扮男，时而扮女，幽默滑稽，令人目不暇接，啼笑不止。说到高潮时，场内不时爆发出哄堂大笑和阵阵掌声，整个茶馆都沉浸在一片欢乐之中；说到悲苦时，说书匠声音嘶哑，如泣如诉，声泪俱下。听众也往往情不自禁，泪流满面，整个茶馆无人不悲、无人不恸。茶馆里的人常常听得如痴如醉，仿佛身临其境，久久不愿离去。

说书匠一般外地来的居多，他们的讲演地点主要是在乡场上的茶馆，而方圆十几个乡场镇的小茶馆，成为了他们固定的说书场。说一场书，付费多少都是由茶馆老板负责。那些年，平时喝一碗茶一毛钱，如果要听说书就另加一毛钱，加这一毛钱就属于说书匠的费用了。当然，茶馆老板还得管说书匠的生活和住宿费用。其实，茶馆老板也非常乐意，有了说书匠到场，茶馆的生意自然就好了许多。

大凡说书匠每到一个地方说书，周围十几个乡场说下来，一轮就要两三个月，说的书目不得少于十多个故事。偶尔，冷场天，说书匠也会到乡村去说书，大多数是乡村小学、生产大队，费用都是包场，说一场书5块、10块不等。讲的书目一般都是近代英雄故事，诸如《烈火金刚》《地道战》《林海雪原》《红岩》《铁道游击队》之类的战争小说故事，很受老百姓和学生的欢迎。

如今，随着社会的进步，人们的物质生活得到了很大提升。乡场上的茶馆、茶坊越来越多，但真正品茗喝茶聊天摆龙门阵的人却少了，也不见了口若悬河的说书匠。但他们敲击醒木、羽扇纶巾、潇洒自如的表演，以及在特定的历史时期，给人们精神生活所带来的乐趣，已定格在记忆深处，偶尔想起，总是让人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