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漫卷2020

更新：2020-12-28 10:4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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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冷苏红

忽然又一年，这承载2020年时间重量的大鸟翅膀，抖落漫天风尘，又将隐入浩大天幕之中，振翅飞来的，是2021年的辽阔天空。

去年农历除夕夜的灯火里，我赶往单位出席紧急会议。一个国家的抗疫之战，在新年的晨曦里打响了，我是这其中“参战”的一员。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柳宗元诗歌中出现的景象，在我联系的村庄似乎再现了。不过群鸟依然在树林里啁啾，人类的一场疫情，它们依然天真逍遥置身事外，鸟们“呼啦”一声腾起飞跃山冈，让寂静群山显现出生命迹象。

我在那些日子里每天早晨醒来，第一眼望见枕边眼角已生鱼尾纹的妻子，想起朱生豪那本献给妻子的书《醒来觉得甚是爱你》，一股暖流漫过了这个艰难的春天。

春天的空气里布满了消毒水的味道，时间似乎是真的凝固了。

我对我住的那幢大楼，在2020年春天的时间深流中是愈发深了。有天晚上我下班回家，在炉火旁作为守楼人值班的老秦，他弓着腰起身向我致意，说我辛苦了，其实这话应该是我对他说的。望着这个在表册上认真登记的瘦骨嶙峋的老男人，冲动之中我真想扑上前去拥抱他一下。老秦告诉我，有天半夜他在炉火旁打瞌睡，一条毛毯添在肩头，那是他89岁的老母亲，蹒跚着下楼来为儿子披在身上保暖的。像老秦这样的人啊，就是这幢大楼里散发光芒的老灯泡。经历了今年这个春天，这些住在同一幢大楼里的邻居们，遇见后差不多都要亲热地打上一声招呼了，在这个春天的深处，多了温暖人心的酵母。

“时间，奔腾在肃穆的呼吸里面，跨过了这肃穆的一刹那，时间，时间，你一跃地站了起来!”当年诗人的豪言壮语，于一座座城市相继解封的春水流动中再次生动清晰地显影了，在城市弥漫的袅袅烟火气里，汇聚升腾成最家常的味道。春已深，晚上我们几个老友围坐在华灯璀璨的城市大排挡下，竟有久别重逢后的感受，两个相交了20多年的男人彼此饮下了一杯酒，一个男人释怀了，一股缠绕体内的浊气也消散了。有一年，其中一个男人因为借钱的事发火，扇了他老朋友一个耳光。世事如墨沉淀，胸中沟壑抚平，一个耳光又算啥啊，而今能够坐在一起听着时间的风声呼啸而过，已是岁月的莫大恩赐。

2020年夏天的一个晚上，我在单位防汛值班，看见电视台里的一个画面，我所在辖区老街河流上的一座百年老桥，在当日特大洪水中被淹没了，当那座百年老桥的桥头在洪峰中只剩下一个桥帽时，感觉洪水也淹到了我和许多老街人的胸口、喉管处，老街密刷刷的人站在雨中无声呼唤：老桥，挺住啊！记得那天中午，洪峰退去，那座见证了岁月流光的沧桑老桥，依然顽强耸立，几个老街居民朝它深深鞠躬致谢，桥啊，桥，你如慈爱老祖母的凝望，经历了此次劫难，我们命运的交融更深了。

泥沙淤积的老街，满目疮痍，在老街经营泡菜生意的项大哥，作坊里几十个泡菜坛子都被洪水席卷而去，那天下午他见了我，面容上没有一点悲伤。项大哥对我说，只要人还在，没啥啊，我女儿还在读研究生，我还要做泡菜生意嘛。一座顽强的老桥，它似乎也为老街人注入了乐观旷达的基因。今年秋天我遇见项哥，他告诉我说戒烟了，在上海上学的女儿给爸爸邮寄来了茶叶，女儿说，爸啊，你把烟戒了吧，喝茶。老项而今闲暇时端个茶杯在老街晃悠，有天他去老桥上喝茶，从桥下清澈水光中见到了自己的倒影，他乐呵呵地说，我感觉自己是越活越有劲了。

一个滚圆的大冬瓜上扑满了一层白霜，这是王大铜在秋深时节给我抱来自家种的瓜，一层白霜看花了眼，恍惚间以为是这个大冬瓜弥勒佛一般眉开眼笑的表情。73岁的王大铜是我联系的贫困户，在这个国家发动的脱贫攻坚战役中，王大铜是今年全国贫困人口全面脱贫中的一个。初冬，我去了王大铜的家，橘树掩映中的新房子墙上刷了白色涂料，我与王大铜走在果园中，风一层一层吹来，树叶哗啦啦哗啦啦地响，我听见山山岭岭也笑出了声。

岁末冬夜，我用那冬瓜炖了羊肉，加了橘子皮，肉香扑鼻，浓酽暖胃。床头一灯伴我，重拾1999年购买的明朝张岱《夜航船》于灯下细读慢嚼，许多文字如那老汤熬出了老味道。在时空交错的《夜航船》里，我撑一叶扁舟，悄然划入2021年时光浩淼的水域。（李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