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

更新：2020-12-28 10:47:40 　　　　　　

分享到：

手机读报看新闻，下载掌上达州

　　　编辑：冷苏红

我是一条小路。

我静静地在田野守望，我很普通，甚至没有自己的名字，紧挨我的是一棵老麻柳树。

离我不远处是一个小村庄，村庄绿树掩映、三面环山，地处宣汉巴山深处，村庄房舍沿一条小河而建，小河四季流淌，河水澄澈，鱼虾在鹅卵石间穿梭，白鹭展翅飞翔。

我的世界很小，我的眼里只有这片庄稼地和遥遥相望的村庄。村子里的人大多是我认识的，谁家的牛我也知道，狗就更好辨认了，比如于家的黑狗，村东二娃家的麻狗。

我常认为，我是这片庄稼地的守望者，我与庄稼地紧密相连，似乎守望是我的职责。其实，我的守望是多余的，庄稼地从播下种子，到金灿灿的稻谷，是一个自然生长的过程，没有我的守望，庄稼同样会成熟。曾经，我的生活与庄稼地不沾边，生长、收获更与我无关。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我还是一荒坡，日子平淡、快乐。

春耕时节，太阳晒着墙根，几个老人靠着墙坐在藤椅上，守着空荡的村庄，田野却一片忙碌景象，连看院的狗也都不愿在家闲着，跟着主人去田野。响滩村山多地少，粮食产量低，又要上交公粮，娃娃多的农户快青黄不接，这个时节，农人干劲十足，他们播下希望，等待着收获。

一个黄昏，最后一缕阳光穿过山林，铺在田野，布谷鸟和斑鸠还未归巢，田边林间传来阵阵叫声。我这个荒坡惬意地享受着美丽的晚霞时光，忙完一天农活的人们，拖着疲惫的身体，望着各自家的炊烟，赶往回家路。而村民于老三不回家径直向我而来，他肩上的锄头在夕阳下依旧银光闪闪，细长的锄把，似乎被他粗糙的双手打磨得圆润而又光滑。他今年才三十多岁，脸上皱纹明显，皮肤黝黑发黄。他身上的蓝布衣，已被洗得泛白，脚上的黄胶鞋沾满泥尘，鞋尖小窟窿特别明显，可以清楚地看到透气的大脚丫。他站在麻柳树下，细细打量着什么，皱眉思索着，久久不曾离去。

不久，我命运彻底改变，荒坡被开垦为田地和小路，从此我就变成了田间小路。

那段时间，天气不怎么好，太阳总躲藏，天空，阴郁、昏沉。我情绪低落、怨恨于老三。

“种自己的地，干嘛毁了别人的生活”。

后来，我知道了于老三的情况，家里三儿一女，家里粮仓已空，生活贫困。我觉得我改变自己，未必不是好事，难道就荒芜一生？

秋天，稻谷香弥漫着整个田野，稻田里，一片金色灿烂、熠熠生辉，沉甸甸的谷穗在秋风中摇摆。于老三又来到麻柳树下，脸上露出喜悦之情，自言自语道，“今年开垦的荒地，没想到也丰收了，来年娃娃就不会挨饿了。”我守望着这片庄稼地，村子的人等待着丰收时刻，而一些偷食者蚂蚁、田鼠、鸟雀有些迫不及待，成群的蚂蚁排着长队搬运着粮食，田鼠忙着储藏过冬粮食，麻雀一会儿在田边来回踱步，一会儿在田间扑棱着翅膀，尽情地饱餐。

时光荏苒，我目睹了庄稼地播种到收获，一茬又一茬。农村已早已不再交公粮，不知何时，村口，乳名的呼唤声早已远逝，小黑狗也老了，主人也不需它看院了，它慵懒地趴在地上，很长时间没听到它的叫声。几户大门紧锁的小院，野草已冒出了头，一些久荒的庄稼地，野蒿肆意地霸占。

时光已逝，又至寒冬，田野寂廖，几块摞荒田间，荒草萋萋，谷桩干枯，田埂的车前草、蒲公英也已蔫萎。曾经，遍地绿油油、葱笼的麦苗，只剩下于老三的几块麦田，麦苗在寒风中摇曳，于老三又来看他的庄稼了，只是这次多了一人，两个人影漫步在田野，于老三头发已花白、满脸沟壑般的皱纹，他身后的儿子说：“爸，跟我进城住吧，别种庄稼了。”于老三停下脚步，没有说话，眼睛望着田间麦地。

于老三转身回家，我望着于老三佝偻的背影，心顿感空落。第二天，于老三的儿子又回到了繁华的都市，于老三没有进城，依旧守候着老屋，守护着这片庄稼地。

在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落寞的村庄迎来了新的署光，迎来了大学生村官第一书记，新支书朝气蓬勃，他走村串户，逐户摸排情况。在新支书的带领下，扩建村卫生所，改善卫生医疗条件，筹资扩修出村公路，村里也成立了生态农业合作社，山坡的巴山脆李挂满枝头，有机蔬菜绿满田间地头，农民摆脱了贫困，走上富裕道路。受新冠役情影响，很多在城市打工的村民，又回到了这个小村庄，在家乡发展、创业。

田野焕发出新的绿洲，我依然如故，守望着这片熟悉土地。（马元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