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宾有理

更新：2020-12-18 10:5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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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庞岚月

赵宾，女，1970年生，网名“凿冰煮雪”。通川区中医院内科医生，曾经的文青一枚。从医20余年，感悟颇多，常思述之与人，言之不尽泄于笔端。把自己所想所思所悟用文字表达出来，和朋友们分享快乐，分担忧伤。

幸福的模样

冬天的早上起床是件难事儿。被窝里绵软的温暖，和室外凛冽的寒冷，体感差距实在考验人心。特别是清晨睁眼，窗外黑夜般的昏暗，让人错觉时间还早，然而远处各种声音，提示到了起床时刻。摸手机看时间，心里无数次鼓气，挨到无路可退，才狠心掀被、快速穿衣，尽量减少体表热量散发。

没有比冬天更盼望周末的季节。即使查房也可以睡懒觉晚去，虽然人到中年睡眠减少，自然醒来可以眠床很是安逸。8点过后才往医院走，天色明亮看着至少像去上白班，不像平日里天麻麻亮出发，一时迷惑以为上夜班。

医生的学术会很讨厌，都安排在稀罕的周末，不像其它会议用上班时间。好像医生学习接的是私活，不能正大光明请假，只能利用休息时间。当然这是工作性质决定的，医学发展快，疾病发展更快，医生总有学不完的知识，依然用时方恨少。

前不久的周末，参加本市一次学术会。

那天难得冬日晴朗，会场在某酒店，出租车刚开不到百米，司机率先发现路边有坠楼者，减慢车速通过，一具铺着单子已经逝去的生命，平平的窄窄的静静躺在冰凉地面，冬日里太早，所有围观者寥寥无几，一台空调外机悬挂半空，想是那血肉之躯坠落时撞击所致，既怜悯生命逝去前的痛苦，也庆幸没有伤及无辜。

到目的地下车，酒店前喜气洋洋，停着几辆鲜花装饰的婚车，几幅巨幅海报排列，两个年轻人山盟海誓拥抱，岁月如此美好。一样的阳光下，有人欢喜有人哀伤，人在世间行，看周遭如戏，悲欢离合，还是少一点执念，少一点忧愁，不为难自己才好。

这次学术会内容是关于血液科疾病。我不是血液专科医生，和大部分县级医院一样，我们医院也没有血液科。原因很简单，糖尿、高血压这些大众疾病，发病率高达10%、20%以上，而血液科即使常见的白血病、淋巴瘤，它们的发病率是以“10万分之”计，属于小众疾病，数百万人口的城市，病人数量不过几百人。

而且血液科疾病诊断复杂、治疗困难、价格昂贵，基层医院根本不可能开展。对于我们这种综合科室，学习目的不是拿下它们，而是发现它们，在众多混乱的症状中，剥开伪装的外衣，让它们端倪初现便及时送到专科医生手里。说白了，我们负责侦察，抓捕和剿灭的本事欠缺。

很多年前日本电视连续剧《血疑》，赚足我们年少时的泪。幸子有光夫最热烈的爱，有养父和生父最先进的治疗，还是没能战胜可怕的白血病，凄美而幸福地死在爱人怀里。虽然医学不断进步，白血病的疗效不断提高，但是在积极治疗的情况下，依然只有部分患者能够治愈，大部分患者以5年生存率计算。

成年人学习没有考试压力，过于专业、尖端部分听不懂时，便看手机。朋友圈里一则：“12岁女儿抗白5年又复发，为什么不放过她”的轻松筹，映入眼睛。12岁小女孩5年前确诊白血病，在花光家中所有积蓄30万元和借款10万元后，病情再度复发，骨髓移植费用高达50万元，不忍放手的父母选择网上筹款，然而时至今日，我再次翻开这则轻松筹，也不过区区万余元，离目标值45万不过杯水车薪。

那天讲台上的教授，分享一种新药，大约2万元左右一支。这些天价的治疗方案，阻挡了太多普通家庭，有时候不是缺少治疗手段，而是缺少获取这些治疗的手段。人生从来不平等，在疾病面前同样如此，有些希望摆在那里，却如同隔着柜台玻璃的珠宝，不属于贫穷的人。

几十年前盘尼西林（青霉素）价格昂贵，疗效神奇，是医学史上巨大进步，普及后造福万千民众。但是细菌不断升级，青霉素普遍耐药，各种新型抗生素层出不穷。医学的终极目标是要战胜疾病，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人类疲于应付各种疾病。

参加学术会，羡慕讲台上的专家教授，但是看出租车司机辛苦，想总比他好吧；看生病的小女孩，想总比她健康吧；看海报上的一对新人，想年轻时也曾经历；看那个坠楼者，庆幸活着真好。

世上平凡者众，精英者少。有不甘平凡的努力，有安于现状的闲散，方构成这芸芸众生的世间万态。幸福更多的是一种精神层面的感觉：自由、舒适、满足、健康、有情爱、有目标、有希望……与拥有多少名望、财富、地位并不完全成正比。

比如赵医生，基层医院小医生一枚，现在穿着厚实的棉睡衣，吃着零食、烤着火写文章，就满是幸福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