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念一湾明净

更新：2020-12-18 10:4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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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庞岚月

□高炯森

总是在不经意间，我的记忆就会萦绕在故乡那条小河边。

平静的河水，一年四季仿佛都只会清清地缓缓地沉默不语，包容着那一股小溪水；只有微风掠过水面，才会突然惊起丝丝羞怯，圈圈涟漪就织成细密的波纹轻漾，一瞬间，笑靥满河绽放。

我甚至能清晰地记起，在那一块突出水面的石头顶上，一株半米多高的歪脖子小树，清爽地半蹲着，裸露的根须探出了石头的缝隙，自然衍生成一个天然的盆景。在春日暖暖的阳光里，悄悄萌发出青嫩的幼芽，用细长绵密的枝条拂过酷夏，墨绿色针形的叶片，点缀着三条扭曲的枝桠，笑迎秋的风霜，接纳冬的雪花。

两岸不知名的野草一开春就蓬勃蔓延，恣意地铺展身姿，春华秋实，淋漓尽致地演绎生命的本色，直到干枯的茎硬硬地竖在那儿，将那一方天地洇成一片淡黄。

成片的茭白，长长的青绿色叶片，密匝匝地展示一种顽强，这种生于水边的纺锤形的肉质茎，形状像笋，脆脆地掰下来，切片作菜，炒出来有一股鱼肉的清香，因此我们叫作“鱼笋”。

古人称“菰”，嫩茎称“茭白”、种子称“菰米”，有人说，正常生长的菰，都会结实为菰谷，六谷之一，有些菰因感染上黑粉菌而不抽穗，植株茎部不断膨大，就成了“茭白”。触及这些鲜嫩的、饱含清秋晨曦的肉质茎，那泛射出的一束束白嫩的微光，洁净得透明而鲜亮，心中就多了一种沉甸甸的收获。

随手掰一枝茭白，放在河水里一晃悠，就着水淋淋的来上一口，清香扑鼻，清甜爽口。

几大堆铜钱草挨挨挤挤的，都仰着一副圆圆的面孔，绿油油摆出幸福的模样。

常常有勤劳的农民，在河边的田地里春耕秋收，精心打理那一块块肥沃，细细地梳理、侍弄。一苗苗植株，一块块田地，一行行垄沟，在锄头、犁铧的深思熟虑中，规矩整齐，甚至割下的一把把金黄的稻谷，也会在田间列队有序。

晴日里，多了洗衣服的村姑农妇，清脆的戏谑声轻柔地在河面缭绕，那飞溅的透亮的水花，烘托出明媚的脸庞，诠释出心灵的欢畅。

遥忆小河上面那条小溪，相对于小河，水面到底瘦了许多。溪水从石头缝隙，杂草丛中，大树下面跳跃而出，嚷嚷着，又聚拢在一处流进小河。

依稀感到溪边有个剥莲蓬的小孩子，仰卧、俯卧、侧卧、横卧、竖卧，摆了各种姿势，正一颗一颗吃得津津有味。这大约也是那位南宋词人的憧憬吧？一生力主抗金，20岁参加义军，金戈铁马驰骋，怎么突然就欣赏这种平淡却满是乐趣的乡村生活？一定神，才发现周围从没有栽过莲藕，也就没有吃莲蓬的小孩了。

悠悠溪水中，能清晰地分辨出溪底细小的沙粒，一种不知名的似鱼非鱼、似虾非虾的小不点儿猛然间撞入眼帘，倏地又闪进了石头缝中，闪得几根茁壮的水草，惊慌失措地到处躲藏。

石头旁边常常伫立着一丛丛绿的植株，狭长的叶片在阴蔽的角落里闪耀绿的光芒，我们称它“石菖蒲”，远远就能闻到一股股清淡的药香，有时也能看到它长出像蜡烛一样的花柱。它和一种俗称“毛蜡烛”的野生植株极其相似，一样的狭长的青色叶片，一样的蜡烛一样的花柱，在我有限的认知里，应该说，“毛蜡烛”没有“石菖蒲”的清香，叶片也没有那样宽，我一直疑心这个“毛”字是那个“茅”字，更确切些，叶片真的就像丝茅草一样细长。

其实没必要分得这么细致，只是都呈现出一种明丽的绿色，看着养眼，就够味了。

遥怜小溪上面那泓清泉，从一块大石头下的石缝中泠泠而出，泉水带着一丝丝甘甜，夏季走路渴极的人们，总会在这儿蹲下身子，掬一捧清凉，大口大口地吞咽，才会满足地离开。

记得，儿时的我仰望天空，看到那湛蓝如玉、无边无际透明的干净让我欣悦欢呼，竟有一种想飞翔的感觉。俯视小河，惊奇地发现，小河里也亮出了清晰的蓝天，飘散着白云朵朵。

那时，随便走入河边的一户人家，都会探出一张热情洋溢的面孔，递了热热的茶水，吐出热情的话语，邻居之间常常借东借西，甚至找盐找米。

小河边更是顽童的乐园，水里可垂钓、游泳，岸上可翻筋斗、竖蜻蜓，时不时就会走来几个孩子，眼里满满的清纯，澄澈明净。遥想那条小河，眼前就会出现大片茂盛的芦苇，摇曳在深秋的清晨。

时时梦回故乡，见到的小河仍然是旧时的模样：清泠泠的水，绿油油的草，明亮亮的山。那样真切，那样鲜明；那样清晰，那样干净。一幕一幕铺开来，铺开来，满满地充溢了一个又一个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