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强
童年,是一首纯洁无瑕的散文诗,是一只五彩缤纷的万花筒;童谣是一曲动听的摇篮曲,是一首启航的出征歌,伴随着我走过儿时的春夏秋冬。
我出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在那物质匮乏,生活困难的年代里,父母白天黑夜忙于干活挣工分,一年四季都在土里刨食求生存。我们则到山坡野地去放牛打猪草,拣拾狗粪,干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其余时间便是我们自由活动的天地。于是,爬桐子树藏树猫,到小河沟凫水拉水猫,打烟牌、娃儿牌,还有就是抓石子、滚铁环等成为了我们活动的主要内容。那时没有动画片可看,没有“变形金刚”可玩,连小人书也很罕见,唯一高档一点的娱乐方式,就是用传唱童谣来满足我们精神上的最大需求。
那时的童谣类别很多,有前人传唱下来的,也有后人时兴编唱的。反正对人、对景、对物,唱起来朗朗上口,既滑稽取笑,又不伤大雅,押韵而又好记。我童年时传唱过的童谣,因岁月流逝大多已经淡忘,现从我的记忆中搜寻采撷几首与诸君共享。
大月亮,小月亮哥哥起来学篾匠
嫂嫂起来舂糯米一个娃儿闻到糯米香
打起锣儿接姑娘姑娘接下河,栽高粱
高梁不结籽,栽茄子茄子不开花,栽冬瓜
冬瓜不长毛,栽红苕红苕不牵藤
气坏姑娘一家人
还有与月亮有关的童谣,写人写物以反转手法,想象力丰富,让人耳目一新,传唱起来十分耐人寻味:
三十晚上大月亮贼娃儿进屋偷水缸
聋子听见脚步响瞎子看见影子晃
癞子起床摸电棒哑巴一路吼出房
跛子赶忙追出去断爪赶紧来帮忙
强盗吓得跑得慌阴沟掉到鞋子头
出得门来人咬狗捡坨狗来砸石头
还有一首以月亮为引子的童谣,一般是在夏季来临时,吃了夜饭,我们一帮小孩便从家中带上篾席子或簸箕,到生产队的晒场上去乘凉,因白天太阳直晒地温高,上半夜地坝是热的根本不能睡。我们便在晒场上打跳藏夜猫子,累了就坐在栏边石上,拍着手板唱:
月亮走,我也走我给月亮打烧酒
烧酒辣,卖黄腊黄腊苦,卖豆腐
豆腐薄,卖菱角菱角尖,撑上天
天也高,好卖刀刀也快,好切菜
菜又青,好点灯灯又亮,好算帐
一算算到大天亮床下有个小和尚
除了以月亮为主题的童谣外,还有许多以人和物为主要背景的童谣,既形象又流畅,比如传唱姐姐的童谣:
张打铁,李打铁打把剪子送姐姐
姐姐留我歇一晚我不歇
我在大桥脚下歇桥脚有个乌梢蛇
把我耳朵咬半截张补锅,李补锅
快来补我烂耳朵杀个猪儿补不起
杀个牛儿补半截
还有写人的童谣,在那个时代,但凡是60岁以上的大妈太婆,一般都是在旧社会缠了脚的,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又慢又不稳当,我们一见到她们就会不约而同地唱起下面这首童谣。或许是童年无忌吧,此时想来真是大大的不敬:
老婆婆,拐拐脚汽车来了跑不脱
扑嗵一声跳下河河头有个鬼脑壳
一把扯到跑不脱气得婆婆蹬几脚
那个年代物质条件落后,没用上电,更莫说打米磨面机了。每个生产队有个石碾子,用牛拉着石滚打转转,把谷子放在石磨下碾碎,再去掉糠壳食用;而磨面则家家有个石磨子,用树做的磨挞钩,勾住磨手一推一拉,把麦子磨成细面:
推磨,摇磨推豆腐,赶响午
娃娃不吃冷豆腐推磨,摇磨
推豆腐,赶乡场娃娃不吃冷糖糖
推磨,摇磨推个磨儿气不过
炕个粑粑甜不过猫儿拖到地坝边
耗儿拖到灶面前
当每年的暮春来临,繁忙的农事季节一开始。多情的阳雀就会在空中啼叫,日夜不停,声音凄美柔长,叫人心生愁肠。只要我听到阳雀的啼叫,就让我想起了这首童谣,以及童谣背后的神话故事。
阳雀叫唤李慧娘背起书包上学堂
书包放在桌子上抱到书包哭一场
先生问他哭啥子他说要吃米花糖
米花糖甜又香打起锣儿接姑娘
姑娘脚板小又小一脚踩到癞疙宝
癞疙包呱呱叫把那姑娘吓一跳
但逢每年的七、八月份,我们这些顽童便把捉到的蜻蜓撕扯成几块,放在有蚂蚁出没的地方,让蚂蚁拖进洞去蚕食。当成群结队的蚂蚁前来搬运蜻蜓肉时,一旁的我们便会唱着下面这首童谣替蚂蚁助阵:
蛰蚂蚁,黄蚂蚁请你爹,请你娘
来抬床,抬不起我帮忙
儿时,常遇夏季天干伏旱。只要久晴无雨,我们一帮小孩便会抬着自己家里养的狗,唱着童谣,在地坝头打着圈。听大人说,逗狗戏狗是对老天爷的不敬,他一生气就会大发雷霆下大雨,反正是闹着玩儿,也没把此事当真,偶尔戏狗后碰巧会下一泼雨,我们便会沾沾自喜,认为是我们的功劳,便会高兴得又是唱又是跳:
天老爷,快下雨保佑我们吃白米
天老爷,快吹风过年杀个红鸡公
太阳快过去阴凉快过来
又出太阳又下雨皇帝娘娘嫁幺女
………
世事无常,转瞬就是几十年过去了。已过知天命之年的我,每当看见身边的一个又一个小孩,以及他们那无忧无虑,童真无邪的笑脸,顿时让我思绪洞开,想起我的童年,想起我曾经唱过的童谣,一种浓浓的乡愁在我脑海中萦绕,总是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