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汉摆龙门阵

更新：2020-11-09 11: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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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庞岚月

朱全森，年已耄耋，几经沉浮，淡看风云。性情豪爽，心直口快，人称“犟拐拐”。从事30余年达州地方志的编撰，著有《那年那月》《烟云苍茫》《为生命留言》。

“达州多少事，都记脑海中”，白云苍狗，世事如棋，居诸迭运照凡尘，莫让往事随人去，所以，今日“倚老卖老”，听我朱老汉为诸君摆摆达州往昔那些事。

行会帮会 名目繁多

合法非法 良莠不齐

（五）

社会上人们常说，正大光明、仁义道德这类词汇有时是写在水瓢上的，是刮耳边风，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友谊。过河拆桥，上楼端梯不是稀奇事。

前面说的那个大竹县孝义会首领李绍伊光复绥定之后，又令部属合围巴州，却误中巴州知州张又栻的假降计，教义会众首领在巴州城万寿宫宴会上被伏兵杀害，手下民军被张又栻指挥的清军和团勇屠杀千余人。

李绍伊对策动川东北“反正”没有功劳，也有疲劳，况且他英勇善战的儿子李康侯也在巴州罹难。1912年元月，中华民国成立后，李绍伊遂令各路孝义军停止军事活动，本人也不愿从政做官，却又不下令解散队伍。1912年7月23日，被旧势力杀害。

达县孝义会首领唐雅南曾一度与袍哥组织对立。绶定反正之后，率部退回赵家场。达县军事巡警队长、红帮“仁”字号首领曾辑五率队乘其不备把他捉住，押回达县城审判时，唐雅南怒吼：“么子（地方话“为什么”），改朝换代还要杀头么？”1914年春，代理达县知事梁辅臣（原清军管带），不顾他是革命还是反革命，将唐雅南杀了。

据1989年版《开江县志》889页记载：“江湖红帮与会党孝义会都是民间结社，都曾先后参加同盟会领导的武装起义，共同反清。但两会长期处于对立状态，甚至势不两立，多次发生械斗。清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正月，两会在天师坝沙河场厮杀，红帮失利，死伤百余人。其后，红帮采取‘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暗杀手段，东杀几个，西杀几个，弄得孝义会自行消逝。”如此看来，孝义会拥有武装，拉起队伍，竖立旗号，居心难测，当然为执政者所不容。

民国年间，达县红帮不但继续存在，而且成员越来越多，堂口、公口越来越大。究其原因，乃是不少字号的舵把子已是地方政要。达县城内“仁”字号龙头大爷曾辑五，曾混迹地方军界，后任达县参议会参议长。“义”字龙头大爷龙养泉曾任达县保卫团团长，后任县参议员，家族势力庞大。达县重镇大树坝场“义”字号坐堂大爷尹文豪是县参议员、国民党区党部书记、联防大队长。民国八年（1919年），达县袍哥头目龙占魁去巴中途中抢劫商贾价值数万元的财物。次年，大竹范绍增拉拢红帮头目花茂如招兵买马，在开江、达县、宣汉等地时匪时兵抢劫、拉肥（绑票）。达县申家滩龚大长期在州河、巴河一带抢劫作案。景市庙场袍哥大爷黄毛经常率众在达县、大竹、梁山县劫财害命，1937年农历七月二十一日，指使匪徒100余人到大树坝场联保办处公开要粮、要钱、要肉。地方联保主任火速上报，上峰指示“坚决不给”，并调军队镇压。匪众慑于军威，遂纵火焚毁街房100余间，害得数百居民流浪街头，叫苦连天。匪众又转身抢劫“真佛山”（德化寺），之后也纵火焚烧寺庙。达县西部大镇石桥河场上红帮堂口众多，其中“礼”字号大爷王国华家大业大，在州河、巴河流域掌红吃黑。1937年3月，达县专员公署经过周密策划，派保安队在石桥河场把王国华诱擒，押进达县城内关押数月，不审不判，不杀不放，城乡流言四起，专员廖泽觉得王国华是个烫手山芋。其后，驻县军队长官顺应民意，提审王国华，是年冬月某日深夜，城中凤凰头“砰、砰”两声枪响，居民莫名惊诧！第二天清晨，大街小巷风传“王国华挨了炮哟！王国华被枪毙了……”驻军内紧外松，严阵以待，并张贴布告，说王国华“蔽匪殃民”，其兄弟伙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望尸兴叹”之后，周老七又承袭王国华衣钵，成为渠河、巴河流域匪首，为非作歹。1950年冬，周老七被人民政府镇压，搜缴大量鸦片和轻机关枪等武器。

《开江县志》690页记载：“民国中期，袍哥势力逐渐扩大，渗透到各阶层各行业，堂口遍及城乡场镇及交通要道。有的袍哥首领与驻军、地方官吏、豪绅、土匪沆瀣一气，把持当地行政，干涉民刑诉讼，包揽厘金税收，贩运烟毒枪支。有的党、政、军、团首领，本身就是袍哥大爷。如甘棠的郑西成是川军某部团长，长岭李植生是开江县团务委员长，任市熊瑞林是开江县议长，甘棠孙洵是国民党县党部书记长。在乡镇长中的袍哥大爷也不少。他们一方面以行政力量统治人民，一面利用袍哥势力推行其政令。从上世纪三十年代起，袍哥进入极盛时期，县乡公务人员，街道工商业主，乡镇保甲人员中加入袍哥的约占60%。

至于大竹县的袍哥可以说是“嗨”通了天的，范绍增那句“袍哥人家不要拉稀摆带”口头禅，控制着成千上万的兄弟伙。小打小闹的事端不说，只举一件惊天大案以窥一斑。

民国二十五年四月，四川营山县人、成都公安局局长兼成都警备司令侯建国，调到大竹任四川省第十行政督察区专员兼大竹县长，他以为有刘湘作后台没人敢惹，不把地方黑恶势力放在眼里。新官上任三把火：剿匪、禁毒、禁赌。杀了范绍增原手下团长，解甲后继续为匪贩毒的谢光星，又查抄范绍增老家清河场，柏林口的吗啡厂，这就是挖了范家的祖坟。范绍增与刘湘原有成见，见侯建国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怀恨在心。经过精心策划，令其爪牙于1937年11月14日下午将侯建国刺杀了，震惊全川。其后，上峰明令查办，却久拖未办。参与暗杀的凶手有达县木头市作恶多端、血债累累的匪首罗义庭。罗义庭暗杀成功后，到重庆领赏，在范绍增的庇护下花天酒地耍了几年。

1942年，罗义庭回达县在驻军一六三师当了个副官。这大甩甩的“罗副官”更加二冲二冲的，身穿国军制服，腰别手枪，在达县城茶馆、酒馆、戏园、烟馆、赌场进进出出，耀武扬威。市民见这杀人越货、刺杀政府主官的土匪头子居然成了国军军官，纷纷投诉，要求政府依法惩处。专员彭伦慑于民愤将罗义庭逮捕。这又伤了地方驻军一六三师师长陈兰亭的感情，以武为威胁要彭专员放人，双方剑拔弩张，吓得城内民众胆战心惊。后经县国民党官方电告四川省政府，省政府电令驻军陈兰亭把罗义庭送省究办。1944年2月24日，罗义庭在成都莲花池被处决。范绍增、陈兰亭也只好唏嘘几声，暗里给罗义庭家属一笔钱财。

红帮成为帮派势力，涉黑涉恶，有些地方政府官员到任之后，也要去“拜码头”，暗里“彼此彼此”“有话好说”，虽不同流合污，但求井水不犯河水。

我们村有个“伪官吏”张九如，亲口给我摆了两次。他曾在地方国民自卫总队第六大队当分队长，负责县东北边境一带保安正俗之责。1935年秋，大队长戴汉儒派分队长田××率队到达县最偏远与宣汉、巴中接壤的王家场（今属宣汉县庆云乡）驻防①。田某某在场上没驻满10天，有天晚上队旗被人收走了，吓得田某某哭地喊天，担心自身性命有亏，只好自动卸任回家做小生意糊口。戴大队长派张九如去接防。张九如驻进王家岭营房后，晓得当地是马渡关雷××的码头，于是托人带上礼品、拜贴去“拜望”雷大爷。隔了三天，雷大爷坐着滑竿来回礼，其内心也想结交军界兄弟，壮大势力。待张九如打躬抱拳敬奉烟茶后，雷大爷和颜悦色地说：“张老弟，有话好说！你是戴大哥的兄弟，也是我的兄弟，一家人！老弟，我给你拍膛子，这一方莫得人敢妖艳！”

张九如投拜雷大爷后，在当地驻了半年，平安无事。

这张九如身材魁梧，幼年饱读诗书，有口才，善交际，十几岁就熟悉红帮规矩，又进了刘存厚在达县西圣寺办的军事教育团，当过挂名的募兵连长。其后，国民自卫队改编为地方武装保安队，编制缩减，张九如退役回双龙场开个小小的家庭茶馆。别看他芥菜子般的官，芝麻大一家茶馆，庙小神通大，挑炭卖菜的农二哥，赶耍场的男女老幼，他都热情接待，甚至来迎去送，老少和三班。楼上两张茶桌专门接待形形色色的江湖人士。至于其中底细无非是吸、贩鸦片烟、通报匪情。地方军政上层人士仰仗他与其“交朋友”，联络三教九流、红道黑道感情，以保地方平安。1940年代，各地时有匪患，达县双龙场却较平静。一是有邓司令官坐镇，二是有戴大队长“坐山”，三是有张大爷“坐场”。

注：

①王家岭：1946年9月之前属巴中县辖，其后属江口设治局辖。1948年改江口设治局为平昌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