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胡子

更新：2020-11-04 11:0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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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庞岚月

□彭辉

川渝交界的新盛镇，假日里也显得颇为冷清，大多是上了年纪的翁妪在街上游荡，扎堆的地方是茶馆和陈聋子的理发店。

也不知道陈聋子的年岁，犹记得孩童时代，他就在硕大的黄桷树下理发，不懂事的娃娃聚在一起喊：“陈聋子、陈聋子。”理发店旁边的胡屠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小孩捉住，佯装交给陈聋子说：“把这崽儿的胡子刮了。”吓得那小孩哇哇大叫，其他的娃娃也如鸟兽散了。乡里人把批评、指责人，叫作“刮胡子”，貌似这是一个很重的惩罚，大家都不愿意被“刮胡子”。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陈聋子还是陈聋子，只是围在旁边等待的老人换了一茬又一茬。

一个大爷的胡子被刮完，就被几个老人拖去茶馆了。理发店难得冷静了一回，其实陈聋子是我的远亲，我当叫他一声“表叔”。很多年没见着他了，照顾一下他的生意是应当的。突然想着来刮一下胡子，可能是前几天才理了发的缘故。这个地方没有招牌名，就在古桥旁边挤出了一方空地，摆了几件简单老式工具，大镜子、木制椅和洗脸架，还有一个可以随身带走的理发箱。几株数百年的黄桷树，枝繁叶茂，即便是艳阳高照，顾客沾不上一米阳光。

他大声对我说：“剪哪种样式的头发？”我用同样大的声音回道：“只刮胡子。”担心他听不清楚，然后又做了手势。他又慢腾腾地把理发剪放回去，把一把剃刀取出，做另一番准备。其实他也没完全聋，大声给他说两句，似乎也能听到，熟悉的人给他开点荤玩笑，他也乐个不停便是明证。他的特长是剃光头，剃刀贴着头皮，细发、粗发、黄发、白发就一根根、一丝丝掉了下来，随着呈现出一个光亮的光来。

他熟练地动了椅子的某个机关，靠背一下子就放了下去。我正想看看奥妙在何处时，他把我额头一拍，示意我不要乱动了。热帕子在面部一敷，然后就是小刷子在嘴边涂抹着，浓浓的肥皂味儿，几十年前就是这味道。半眯着眼准备享受刮胡子的乐趣，他那剃刀在一张牛皮上磨得哗哗直响。其实心里倒有几分担心，万一面部弄破点皮，感染上啥病毒的就遭了。看到他自信的样子，干脆眯着眼睛让他摆布。

他那纤细的手指在我嘴角试探了几下，凉丝丝的东西已经接触到我的皮肤了。然后就是刀与皮接触的细微声，一种难得的舒服感来了。那刀子在他手里灵活自如，时快时慢，时轻时重，仿佛晶莹的水珠在叶片上滑过的感觉。即将大功告成，他用手在脸上来回摸上几遍，如有没刮干净的地方，那刀子便再走过一次。感觉多时没动静时，睁眼一看，他已叼着烟麻利地清理工具。自己一摸，整个面部如新生婴儿般光滑柔软。

还没有新的顾客到来，他再次给我递烟，自己躺在椅子上闲适地吧嗒起来。总觉得有点“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