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雨,现供职于宣汉县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年过知非,喜欢读书,喜欢码字。作品散见于网络、纸媒。
棘
幼时夏天多为“赤脚大仙”,田里地里沟边山间乱跑,运气不好被磁瓦子jū了,水里洗一洗,涂点红药水,半天就好了。乱跑之外,喜欢惹蝶逗蜂。蝶温顺,被逗只知逃跑。蜂是燥辣脾性,谁惹了它,嗡嗡地飞过来,似乎一定要jū一下才罢休。跑得慢的被jū,额头上鼓个包回家,父母知道:又遭蜂子jū了?边指头蘸口水在小孩额头抹,边说:口水就是药,巴倒扯不脱。摘野生细果时,不小心被刺jū了,细刺嵌在肉里,又痛又痒,妈妈拿出一根缝衣针,阳光下眯着眼在被刺处轻轻一挑,把刺挑出来了。被细小的尖锐之物刺、扎了,四川方言里叫jū,去医院进行肌肉注射,偶称打针,多叫jū屁股。
扬雄《輶轩使者绝代语释别国方言》(简称《方言》)第三,“凡草木刺人,北燕朝鲜之间谓之茦,或谓之壮。自关而东或谓之梗,或谓之刿。自关而西谓之刺。江湘之间谓之棘。”茦,《说文解字》注:“莿也,从艸朿声,楚革切。”今读cì。刿,《说文解字》注:“利伤也,从刀岁声,居卫切。”今读guì。草木刺人,似乎就是小时候摘野果被刺jū了的意思。《方言》所指的北燕朝鲜、自关而东、自关而西,离巴蜀较远;而江湘之间(长江湘江之间)应该紧邻今天的四川。郭璞注《方言》,为棘加有注:“楚辞曰:‘曾枝剡棘。’亦通语耳。音己力反。”“曾枝剡棘”出自屈原的《九章·橘颂》,全句为“曾枝剡棘,圆果抟兮。”大意是“橘树枝条重重,刺儿尖尖,果实圆圆。”可见,旧时楚地(约今之湖南、湖北)称“草木刺人”为棘。
在甲骨文里,棘、茦、刺、莿都写作朿(音cì),像一棵树上长满尖刺之形,表示树木或灌丛的棘刺。金文再加一个“朿”另造“棘”代替朿,以“重朿”强调荆刺“丛生”。于是棘由象形的朿,变为会意的棘。棘本是名词,指丛长于草木的小刺;后有时也用作动词,表示“草木刺人”。由“草木刺人”再扩展引申为细小的尖锐之物刺人、扎人,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棘在徐铉校订《说文解字》时音“已力切”,读作jí。由jí而jū,完全可能。所以四川方言里的jū,或应写作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