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文明
啪!一条鱼被摁在砧板上敲晕,鳞片随着刮刀的节奏四下飞溅,剖开鱼肚抠扯出一堆一堆的内脏,直到死,它都动弹不得。
那个夏天好像一直都是闷热的。老式的木桌子上挤满被涂改液划过的痕迹,几架吊扇“吱呀呀”地抽疯。后门没关,几个我不认识的女生靠着门框,一边漫不经心地抠着没涂匀的指甲,一边时不时大笑。不知道为什么,我手心一直在出汗,热乎乎粘腻腻的。
两三分钟后,离后门最近的男生告诉我,门口的女生是来找我的。
“砰!”的一声,我撞在教室后门口的铁皮书柜上,后背火辣辣地疼。
为首的胖女生,招呼着身后的同伙围住我,一边用力拽着我往书柜上撞,一边从散发出烟酒臭味的嘴里,蹦出各种不堪入耳的肮脏词汇,其她女生也附和着她“出口成脏”。我在推搡中看到,教室里的同学都杵在门口,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那一刻,我好像突然就有了力气,竟然把那个拽着我的胖女生推开了。有热热的液体从被铁架划破的地方渗出,在白色的T恤衫上晕出一个硬币大小的圆。我听到人群中有人在小声惊呼:“她流血了……”
胖女生被我推得踉跄了几步,气急败坏地冲过来想要扇我巴掌。一边的女生拉住她:“江哥,别动手了,闹到学校了就不好了。”
被叫作江哥的女生这才停手,恶狠狠的冲我撂下一句:“别让我再看到你,否则………哼!”招呼着她的七八个同伴骂骂咧咧地离去,围观的人也一哄而散。
回到座位上,同桌小心翼翼地问我:“疼吗?你们是怎么回事啊?她们为什么要打你啊?”听起来像是关心我,面上的八卦神情却暴露无遗。
我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刚刚还没看够吗?”
她悻悻地闭上了嘴,离开了座位。
两天后的周末,我被一群人堵在了校门口,还是那个江哥。
围观的人群有些闹哄哄的,她不耐烦地翻着我的书包说道:“蒋安琪,你是耳朵有问题还是眼睛坏掉了?”
我有点莫名其妙:“我不是………”
“啪!”一巴掌。
人群安静了几分,有人小声“嘘”着。
“我不是蒋………”
“啪!”又是一巴掌。
这次,围观的人彻底安静下来,认真“欣赏”这场难得一遇的好戏。
“蒋安琪,还敢去惹我姐妹?”
“蒋安琪,你还没被打够?上次不够疼是吧?”
“蒋安琪,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呢?都警告过你了还敢来?”
“蒋安琪……”
她身后的女生一边质问,一边推搡着我。
“蒋安琪,老子问你话呢!你她妈聋了?”是那个江哥凶巴巴的声音。
“啪!”又是一巴掌。
“嗡嗡嗡”的声音一下子充斥在大脑里,耳边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我的脸快速肿胀起来。
我尝试着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彻底慌了。我像是一条鱼,不,就是,就是一条鱼,稀里糊涂就被人挑到岸上,窒息得快要死了。
“蒋安琪,你别她妈给脸不要脸!”江哥气急败坏的扯开我的书包,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在地上。
一旁的女生看了眼散落在地上的书本和学生卡,脸上有点不自然。她看着那张写着我大名的学生卡,叫江哥看。
“江哥,江哥,你看这个。”
“你她妈叫……啊?康……你不是蒋安琪?”她也看到了那张带着我照片和名字的学生卡。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手足无措。
看戏的同学后知后觉地开始对打人者声讨。
“什么啊,人家是无辜的好吗?”
“脑子有毛病吧,随便打人……”
“还有这种人?该给人家道歉吧……”
我冷静下来,转过身,定定地看着这群好笑的人,人群立马鸦雀无声。
我掏出手机,拨了个简单的号码,将手机屏幕亮给还没反应过来的江哥。
“110……”江哥怕了。
从派出所做完笔录出来的时候,我才觉得我这条鱼,终于又回到了水里重获生机。
一条鱼可能会任人宰割,但一个人,不会,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