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林
端午节假期,我回了趟老家。夜宿老家,窗外蛙声阵阵,此起彼伏,欣喜异常,睡意全无,便起身倚窗凝望,静静地聆听这久违的田间奏鸣曲。户外夜色如水,温婉的月亮如着白纱的女子,碎步向山顶挪移。终于,黛青色的山遮住了它的半边脸。月亮,兀自在山间徜徉。蛙鸣高高低低响起来,我的心也随着长长短短的乐响起起伏伏。稻田里有多少蛙,才能如此拨弄夜的琴弦?它们生活在密密匝匝的稻田里,在月儿高悬的夜晚,如潮的叫声像一朵盛开的碧莲。
一条小河,缓缓地在老家门前流淌,河岸分布着稻田,错落有致地立在乡野,农家院落掩映在浓郁的苍翠竹林里,透着一种灵山秀水的田园风光。一条水泥路宛如玉带飘进院坝,演绎成了乡村新的故事。稻田是青蛙的世界。太阳刚落西隐去,那些小精灵便蹦跳到田埂上,河岸边,用鼓得发亮的腮帮咕嘎咕嘎地欢叫着,生怕叫慢了被夜晚遗忘。每当人一旦走近,它们便一蹬腿,扑通扑通地跳进水中,水中又是它们的另一个世界。
夏天的夜晚,乡村有消暑纳凉的习惯。晴好的天气农人们吃罢晚饭,三三两两地端上凳子,不约而同地集聚在院坝里,摇着蒲扇,天上有月亮星星作伴,地上依然是蛙声四起,院坝里成了庄稼汉倾述疲惫的世界,他们摆龙门阵叨家常,许多的往事又在他们的心中注入了新的血液。这时,阵阵蛙声划破夜空,响彻原野,在淡淡的月色中欣然开唱,用自己独有的天籁之音合奏出大地的乐章。劳累了一天的庄稼汉各自归家,总是在蛙声的陪伴下酣然入梦,又在黎明的蛙声中醒来。清晨雾霭朦胧,青蛙便开始纵情的歌唱,激励着农人辛勤劳作,似乎想给忙碌的庄稼人解除些疲劳;月朗星稀的夜晚,乡野有蛙声重奏,你方唱罢我登场,一波接着一波,一浪高过一浪,犹如一首古老而深沉的歌谣,述说着村庄遥远的过往,似乎让人看见自然万物有节奏舒展的姿态,听见禾苗拔节自然的律动,嗅到沉甸稻穗的清香。于是,整个夜晚的梦在蛙的咕嘎声中,在香甜的梦境中舒展开来。
记得那个夏天,我和狗娃、孬儿几个玩伴翻了好几座坡梁去看露天电影,回来的时候就在地坝上纳凉。我躺在大簸箕里,狗娃几个有的睡在竹凉板上,有的躺在竹凉棍上或竹席上,我们看着明亮而巨大的月亮,商量着有一天要坐上自己发明的工具上月亮,要问问吴刚,要看看嫦娥。耳畔传来了呱呱的哇声,好似加入我们热烈的畅想。最后,我们居然在畅想中沉入了梦乡。
今夜重闻那拨人心弦的蛙声,穿越遥远的记忆,蛙声时而舒缓时而激越,时而远时而近。唱醒了山野,唱醒了夏夜,唱醒了故乡的有情人。听着窗外的蛙声,心中充满无限感慨。夜深人静,月落飘洒。河水静静流淌,似乎也如醉如痴地倾听着那舒缓的蛙声四重奏。我静听着,陶醉着,有一种久别的亲切,生鲜起我的旧梦,追忆起嬉闹的童趣。
儿时的蛙声近在咫尺,但当年的伙伴早已难觅踪影,各自相继成家立业,或外出打工,或驰骋职场。而我在走出狭小天地时,以为自己是超然的、旷达的,那时对自己的人生有过太多的设想:我的人生至少要跳出这俗世,跳出各种已经被世人设计好的固有的人生轨迹;我要通过奋斗去获取自己想要的不受世俗拘泥的人生。这些年来,我向往并一直在追求着那自由的、豪放的生命状态。可当我如今心力交瘁时才猛然惊觉:生活与理想,岂能处处圆满?
聆听窗外的蛙声,静望如水的月色,回想儿时的点点滴滴,禁不住欲揽蛙声入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