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尚文
年一过,又到了“神仙难过正二三”的季节,更何况游二娘家为修房吃食被掏空,一家人几乎断炊。就在游二娘急得要上吊的时候,贵客姬赛花来了,同来的还有她娘家哥姬天培。
姬天培满头大汗,从背篼里抱出一大袋米,差不多有一百斤。
游二娘急着问:“姬妹儿,你这是做啥子?”
姬赛花说:“我是来还情的,还五儿的情,五儿帮了我大忙,天大的人情呀!我是还不起的,只是个心意。”
听姬赛花介绍,游二娘才知道一些来龙去脉。
去年也不知道是哪里扯疯,忽然学校兴起考试。没想到,几次公社组织的统考五儿都是第一,小学毕业统考他又是公社第一。上面重视教育要求考试,下面也雷厉风行,县教育局为了鼓励民办教师好好教书育人,去年暑假期间,全县给了5个民办转公办的名额。姬赛花教书兢兢业业,她也被提名。
名额有限,竞争者都有背景,就在局长焦头烂额的时候,有人提议:“现在又实行考试了,干脆把报上来的人员排队,谁教的学生考试成绩好谁上。”因五儿的成绩是个大亮点,姬赛花榜上有名,成了正式编制的教师。本来去年下学期就该发文公布,没想到出了个白卷张铁生,好事多磨,直到前几天才宣布。
姬赛花说:“二嫂,我现在也是吃皇粮的人了,过去收的米也不需要了,就送你家救急。还有,你们新房也建成了,今年下学期还是让五儿去读初中,不然太可惜了。”
游二娘答道:“实话实说,我现在家里面是吊起铁罐当钟打,这米先留下,就当我借,今年秋收后还你。五儿再去读书我同意,也只有等下学期开学了。”
姬赛花有点生气了:“我叫你二嫂,我们两姊妹朋友这么多年,你还当我外人?你要还米,我把米倒堰塘。”
姬赛花又说:“这是上一次你没有要的两块五毛钱,是送五儿的报名费。”
游二娘感动得说不出话,流泪接过钱,只是点头。
姬老师提出要见五儿,游二娘也不知五儿去哪里了,正准备去院坝喊。姬老师说:“不用叫了。只要他去读书我就高兴。我这就回学校,下午还有课。”其实是五儿远远见姬老师来时,羞见老师,一个人躲在灶屋,外面的话听得真真切切的,一个人悄悄哭。
游二娘送走二人,五儿这时才“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漫山遍野的李子花催得急,大石镇一带的农民都被催飞起,好不容易熬到花褪残白李子小的时候,农民总算可以喘口舒缓气。
就在能舒缓喘气的时候,春风第三次吹进游家院。
巫春雪已是60多岁的人了,顺斜坡一边爬一边骂:“狗日的游老爹,把房子修在坡坡上,把我脚杆都爬细了,难怪后人打光棍。”
巫春雪出现在游家院,游家院的人还不知道。自从大黄被吃肉后,游家院再没有养过狗。
巫春雪径直去敲游二娘的门。刚一坐定,她一边喝游二娘递过来的凉水一边用衣袖擦汗,气喘吁吁地说:“区妹儿,你们老游家的事情太难办了,前前后后我跑了多少趟?嘴巴都磨起老茧,要都这样,我早喝西北风了。当年为你家游老幺的事,你把我背都骂肿了。”
(十四)
游二娘满脸堆笑:“是是是,我的好姐姐!游老幺的事情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也给你赔礼道歉了,求姐姐不再提了。老游家的事我就认你,谁叫你这么能耐?谁叫我们两个亲呢?不求你我求谁?其他姐妹我也求过,哪一个也没有你人脉广。”
巫春雪得意地笑了:“那是,方圆几十里,我保的媒数不清,有的都快抱重孙子了。”
游二娘没心思扯空话,急豁豁地问:“这次是那家女儿?”
巫春雪关子卖够,这才谈正事。
巫春雪跷起二郎腿,嘴里嗑着瓜子,一张厉嘴,滔滔道来:“这家免贵姓阳,阳老汉膝下无子,仅有两女。也不知哪里卡壳,阳婆娘再也生不出一男半丁了。这家人住在深山老林,离我们大石有近百里,所以你问是哪家女儿,说出来你也不知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还是我儿媳妇从乱石堆里抠出来的。”
游二娘说:“哪么远?”
巫春雪回道:“区妹儿,说句不中听,这附近十里八村真没有,刚冒出一个‘游’字就摇头,免谈!这算客气的,脾气大的还骂我,说我不能这样瞧不起人,糟蹋人家女儿。”
游二娘满脸绯红,有点难为情。
巫春雪见状:“唉!我们都知道你游二娘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可惜掉进‘牛坑’,都怪游大娘游老幺乱劈柴,弄得游家院臭名在外。”
巫春雪换了个二郎腿,接着说:“阳家大女儿招了个上门汉,都有三个细娃儿了。这小女儿今年才17岁,叫阳二妹,上有阳婆娘罩着,下有上门汉垫着,在家好吃懒做,还任性。我先把丑话说给你,别到时候怪我没有说清楚。”
游二娘叹道:“我家都这光景了,哪里还敢挑肥拣瘦?”
巫春雪尽管是老江湖,悲悲切切的事情见得多,听游二娘这样说,内心还是闪过一丝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