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传信
第四章 铁山遭匪
我在铁山遭匪是1948年农历四月初七的事。遭匪已是我人生中的第二次。
那时,笼罩在我们头上的有三灾:人口少,林子大,猛兽多,这是其一;抽丁拉夫,十有八九,有去无回,当了炮灰,填了炮眼儿,这是其二;最让人胆战心惊的是遭棒老二,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遇土匪。猛兽犹可防,拉夫犹可商,棒老二有理无处讲。
铁山在达县城西。从达城向西望,它山峰耸起,林木森森,郁郁蓊蓊,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好大一座天然屏障。我那时在省达中就是现在的通川区达高中读书。只因国大代表李汝衡的孙子李永平和立法委员周梦雄的儿子周延武煽动学生闹事,围攻名叫苏极的校长,说他是假校长,是通共分子。学校无法上课,处于瘫痪状态。训育主任张德奇集合学生宣布放假一周,说现在正是农忙季节,可回家帮帮父母,不准任何学生留校。
我回家有一百多里路,要徒步翻越铁山。我们吴家碥在省达中读书的还有吴传函、吴传宣。
四月初七,我们一早就相约上路了。处于大巴山麓的达县,正是春末夏初的季节,我们刚好一路领略风光,欣赏美景,享受万物勃发的大自然之美;再则,回家见见阔别了几个月的父母,感受一番亲情的温暖,这又是一件爽心的好事。
一路上,我们三个学生谈笑风生,话语飞扬,谈天说地。我们从达城出发,脚板像抹了油似的,不多时就赶到了复兴场。
在复兴场吃罢早饭,我们又上路了。不过,这一路又多了三个穿着朴素、干净,年龄约三十岁、容颜姣好的妇女。人们要过铁山,往往是结伴而行,因为铁山林子大,那里有老虎、野猪等伤人的凶猛野兽。
走到两路口(那时铁山没有公路,只有人们踩出的山路),从铁山主峰大山下来一条路,从小架山下来一条路,从复兴场上来一条路,三条路交叉处,每条路上一下子钻出两个穿便衣、背大枪的汉子来了。走到我们面前有三个背枪的汉子。我们这一行人里,他们像是龙王庙里失了火——慌神儿:三个妇女吓得“妈”的一声叫了起来,传函、传宣两个也颤抖起来。他们是池塘边的麻雀——没有见过风浪,面色煞白。别看我是行人中最小的,可我跑江湖却早呢,我先前见过这阵仗,就站在那里,知道无非是要钱嘛,对男人说来是这样。三年前,猴子岩遭棒老二那一幕又浮现眼前。
猴子岩,在固家河园坝子通往堡子的路上。那年,我们一行十多人,有男有女,从猴子岩路边林中窜出两个黑脸大汉:“留下钱财,放你生路!”有个叫仝娃子的年轻人不服气:“你们干啥子的?”两个枪托子就朝他头上飞去,打得口鼻鲜血直流,晕倒在地,又是五花大绑,然后把他栓在麻柳杆树上。他是出头的钉子,先挨一锤。其他的人一个一个地被搜遍全身。有个叫麻五元的想耍滑头,把三斤盐巴藏在裤裆里,被搜了出来,那棒老二是眉毛上走火,红了眼,将裤裆扯烂不说,还在他左右大腿上各戳两刀,痛得要命还不敢喊,再被他们用棍棒乱整一顿,直到他们出够气为止。另外,有一个潘染匠,在固家河儿乡场上收了十三匹土白布,其中有匹布是赵寡妇的,染匠要求留下来,遭了啪啪几耳光不说,还被踹了几脚:“日你妈!开染坊的都是发财主,一匹布还赔不起?”潘染匠不吭气儿了。我们这些人是案板上的肉,随土匪割。土匪临走时还摔上一句话:“老实点儿!警防脑壳搬家!”估计土匪走远了,有人说:要是把桥湾周老七这个土匪头子收拾了就好了。接着有人说:“绥定府陈连成跟周老七穿一条裤子。池里的王八,水塘中的鳖,干的都是杀人越货的勾当。”
“都要规矩点!老子枪托子是认不得人的!要想跑,枪子儿没长眼睛!干胡豆米米不好吃!吃一颗就要你的命!”这时,几个土匪中那个高个子、长脸土匪,敞开的衣衫露出一撮黢黑的胸毛,他发话了,把我从回忆中唤回现实。
(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