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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元太
烟酒茶，有人说是生活的调味品，能调节生活的情调。
烟酒茶中，烟排在第一位，今天先说烟。
我记得我开始抽烟，是在一九八三年七八月。高考上线后，在家等大学录取通知书期间，我父母就不要求我和其他农村同龄人一样，下地干农活了。我的任务，就是手持一把篾笆扇子，一边在手里摇，一边等通知书。其间，在别人的诱劝下，我抽下了第一支烟。我抽的是香烟，也就是纸烟。在我们那里，绝大多数人抽的是叶子烟，即自家种植的。抽纸烟、戴手表，都是身份的象征，所以，我一抽烟，就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因为我是我们乡“文革”后第一个参加高考考上的大学生。那时，改革开放搞活，已是我家承包乡酒厂第二年了，所以买烟的活钱，我父母从来就没有吝啬过。
这一抽，就抽了三十六年时间。平常，平均每天抽两包，遇上打麻将，或者年轻时在办公室赶稿子熬通宵，一般是三至五包。和其他烟民一样，起床一支烟、饭后一支烟，已然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了。和其他人不一样的习惯仅有一个，那就是，每当我要写一篇稍有点内容的文稿时，总喜欢点只烟叼着蹲洗手间。有时蹲一支烟，有时蹲两只烟，直到该文稿有个大致的腹稿。在我的职业生涯中，大多数时间从事的是记者工作，写文稿是我谋生的一种主要手段，所以，这一习惯对我而言，可以说是根深蒂固了。
大多数人都知道，吸烟有害健康。然而，烟民们为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烟有瘾，既有烟瘾，更有心瘾。经常戒烟而又复吸的烟民，对此深有感触，烟瘾易戒，心瘾难去啊。这方面，我有深刻体会。
2017年3月，经人介绍，陈K与我认识于春天，流连于华阳、黄龙溪、洛带古镇、街子古镇。陈K，淳朴，善良，性格内向，外表普通，长相一般，但确实是个持家过日子的好女人。她对我也处处关心，嘘寒问暖。节假日，我俩一起到菜市，一起看看电影，日子虽不说有多精彩，但是很幸福也很平实。对于我来说，她就是我理想中的居家过日子的好老婆。她对我唯一的要求，既不是房子，也不是车子，更不是票子，而是要求我必须戒烟，而且没有商量的余地。理由是戒烟有利于我的健康，也有利于她的健康。
这一理由，无可辩驳。于是我就下定决心，很快就把烟戒掉了。可不久发生的一件事，又让我复吸了。这件事是，正当我和陈K的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的时候，陈K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让我们的欢声笑语顿时消失殆尽。
原来，这个陌生电话来自于李C——我的前任女友。李C外表清纯，气质不俗，除了女人的虚荣外，名下两个男孩的吃穿用以及读书求学。各种用度逼迫她不得不势利和现实。和李C认识以来，我除了付出，还是付出，直至她的两个儿子大学毕业。终于，在2017年春节前一天，我们俩还是因为我拿钱不多又回家过年，争吵一番后分手了。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七月。或许是李C听到一些道听途说，说我已经找到了一个富婆，日子过得很滋润；或许是她的用度陷入了困境，便又想到了我的种种好处。一天深夜，她搭乘成都开往达州的最后一班动车，悄悄地用钥匙捅开了我的房门。因为春节前分手分得匆忙，她那把房门钥匙，我一直没有收回，所以她就径直地打开了我的门。时值深更半夜，加之我这个人性格优柔寡断，便让她留宿了下来。殊不知，趁我不备，她翻看了我的手机，窃走了陈K的手机号码，整个过程仿佛上演着谍战片一般。
没过两天，李C一个电话就打给了陈K。李C声称，她和我的关系一直不错，现在也还生活得很好，希望陈K就不要来打扰她和我了。听到这番话，我真的是无语了。面对陈K，我无法解释，也无从解释。当我从华府大道消失时，我不得不又叼上了一只香烟，进行着一口又一口的深呼吸。这时候，没有烟瘾，只有心瘾，因为此时的烟，我要解的是忧和愁。
待到我慢慢给陈K解释清楚的时候，我已经复吸很久了，而且烟瘾比原先更大更猛了。
回到陈K身边，我只得躲到公共厕所去偷偷地抽。每每在家久了，烟瘾犯了，我就借口说家中的坐便器我用不习惯，要到公共厕所去蹲。回来一身烟味，陈K又是一顿骂，我只得嬉皮苦笑。
赵雷的《成都》有句唱词，说是分别总是在九月后，对我而言，竟是一个真实写照。不知是陈K恨我没有把烟戒掉，还是李C反反复复又打了几次电话给她，总之，陈K和我分手了。问其分手的原因，她说我知道。其实，我知道，也不知道。我只有点上一支烟，慢慢地品、慢慢地想。
此时，我确实感到很疲惫了，真正想找一个港湾休憩。我在心里再次下决心，就遂李C所愿，一起好好过日子吧。而这时李C却心有不愿，说什么我们在一起不合适。是啊，李C的两个儿子都已从学校毕业了，陆续都找到了自己的事做，李C需要的自然就不是买菜煮饭的“温饱服务型男”了，而应该转换成“风度气质型男”了。带着一脸懵懂，我的烟头丢了一个又一个。
踏着沉重的脚步，拖着疲惫的身躯，背着空空的行囊，我回到了五年前单身的原点。额头的年轮印记深了，心头的千疮百孔密集了，我的烟瘾也更大了。
时光一晃，不知不觉间，我已五十有五了。三月的一天，我的左肩膀突然间好像厚了些，左臂一抬，又重了些。几天过去了，情况没有好转，仿佛还加重了，于是去拔了个火罐祛祛湿气。一段时间过去了，情况却还是没有好转。
晚上，躺在床上一“百度”，吓出一身虚汗：连日来，身体日渐消瘦、左肩疼痛、咳嗽，均是肺癌的前期特征。一想到这，顿觉生命已没有什么意义了。到医院去拿CT检查结果前，我特地在医院里一块空地上拼命地抽了两只烟，因为我知道，如果检查结果有问题，肯定就要与香烟告别了。
结果是虚惊了一场，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感谢苍天，因为苍天有眼啊！但肺上检测出有一肺大泡，还有一个小结节，这些都需要戒烟，但什么时候戒呢？我还没准备好。
任何事情，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就在那个周末，小儿子放假了，和几个同学要到成都看演唱会，要我从经济上支持他一下。于是我欣然连夜前往，把房间写在了儿子宾馆房间的隔壁。
第二天，小儿子和同学一块出去游玩去了。或许，是出于怀旧，或许，是出于一种本能的熟悉，我不由自主地来到了曾经和李C生活的小区，走进了小区旁那熟悉的小茶馆。
我泡了一杯素茶，静静地坐在大厅一角。但没坐多久，我却无声无息地在那里睡着了。不知不觉中，几声小狗的吠声，把我从酣睡中惊醒，睁眼一看，是李C养的小狗花花。
洗手间的门嘎吱一声开了，从洗手间出来的正是李C。李C一边洗着手，一边呵斥着花花。随后，花花摇摆着头，与李C一起回到小包间去了。透过小包间的窗户，我看见李C正与人一起在打麻将。
我一边喝着茶，一边点燃了一支烟，点过了一支烟，又喝过了一遍茶。李C又出来上厕所，我拿出手机，把电话打给了李C。电话打通了，只见李C拿起手机看了一看，她既未接这个电话，也未挂这个电话，只是让铃声任由它响完。现在亲眼看到李C见到我打来电话的那份漠然，一丝丝悲哀和苍凉，顿时就涌上了心头。从摆放在茶几上的烟盒中掏出一支香烟，我未抽，而是狠狠地揉碎在茶几上了。脑海里，一个念头突然闪现——她，李C，犹如我身上怀揣的一包又一包的香烟，既让我有烟瘾，又让我有心瘾，必须去除，必须远离！
这时，一个声音在我心底里喷薄而出并在大声地嘶吼着，戒烟！戒烟！戒烟！
于是，我扔掉了桌上那包香烟，下定决心开始戒烟了，并头也不回跨出了小茶馆，嘴里哼着“余路还要走多久，谁来拽着我的手”，走进了茫茫人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