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张玉贤

更新：2019-08-02 10:35:47 　　　　　　来源： 达州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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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编辑：庞岚月

□蒋成良 (73岁)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我已步入老年人的行列。以往经历的人和事大都淡忘了，可我儿时朋友张玉贤的音容象貌，却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

记得80年代末，我大学毕业，分到一单位从事文秘工作。一天，机关召开职工大会，局长正在作报告。办公楼下，走来一个20多岁、长着络腮胡的年轻人，一手提着一包蔬菜一手扇着一顶旧草帽，仰着头，扯开嗓子吼：“青毛，青毛，在那里？我来看你！”因我小名叫“清明”，乡亲们却叫成“青毛”。我吓出一身冷汗，躲在会场的角落里，一声不吭地做着记录。这时，王主任赶过来说：“谁在叫喊？小张，你去看看。”我三步并着两步，跑下楼冲着他叫：“吼啥子，吼啥子？”赶忙把他引到传达室，放下东西，给了二快钱，并对他说：“快回去，我忙得很，以后有空，回家再耍。”

张玉贤是我小学同学，父亲死得早，母亲改了嫁，全靠爷爷婆婆拉扯大，小学没毕业就辍学了。成人后，一直在家务农。他学过铁匠，当过厨子，卖过水果，贩过猪、牛、羊。只要能挣钱，什么都干。

那年夏天，他去赶集，花了一快钱，理了发，刮了络腮胡子，回到家里。一头钻进寝室，躺在床上，用手蒙着脸，大声嚷着：“我不活人了，不活人了！”他老婆正在厨房，闻声跑进卧室，一边用手摇着他的肩膀，一边着急地问：“你怎么啦？”他一下翻身坐起来，一把抓住老婆的手去摸他的脸，哈哈大笑：“胡子都没有了，怎么攉人，攉人！”老婆变忧为怒，“你个龟儿骗我，该死！”老婆用拳揣了几坨，又去煮饭了。

有年夏天，队里组织十几个社员在他家附近的松林坡挖地，从早晨七点干到十一点钟，大家累得疲劳不堪，队长叫大伙休息一会。有的抽烟，有的打瞌睡，有的妇女扎鞋底，还有的，拣几个石子握在手里，让同伴猜。玉贤乘此回家喝水。时间过了半小时，队长催促再干阵子，把活路干完。但多数人不想挖，想拖到下午再说。这时，远方传来《沙家浜》：“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被皇军追得我东躲西藏，多亏阿庆嫂把我往水缸里藏……”张玉贤踏歌而来，群情为之一振，纷纷下地干活了。队长一愣，说玉贤就在这里唱歌，给大伙鼓鼓劲。于是，他又扯开喉咙唱《东方红》《大海航行靠舵手》……大约唱了半个多小时，不知不觉地里的活全干完了。

后来，我调到省城工作，有很多年没见玉贤。去年回老家，大姐说，玉贤命太差，好不容易把3个子女拉扯大都安家了，眼看可享几年清福。前个多月，翻盖房子时从屋顶滚下来，摔断了腿，在市里医院治疗。

听到消息，我们夫妇立即乘车赶到医院看望。我们买了一大包香蕉和苹果，一进病房，看到他躺在床上，右腿动了手术缠着纱布。此刻他正用手边比划边眉飞色舞地同病友聊天，似乎什么都未发生。一见我们进去，连忙坐起来，“青毛，青毛哥，你们好久回来的？其实用不着看，一点小伤怕个啥！”他老婆将水果分发给其他五个病床上的病友，结果他只吃了一个香蕉。我们感到缺点什么，有些过意不去。于是我们再三请他们夫妇出去吃顿饭。他实在推不掉，难为情地说：“你们城里人规矩多，买了水果，还吃什么饭啰！”“桂花，我们去吧，不然让哥嫂等久了。”他拄着两个拐杖，在老婆的搀扶下，一颠一拐地随我们向饭店方向走去。

我们走进一家临街饭店，点了4盘菜，一瓶白酒。席间，他有点醉眼朦胧地说：“哥，其实你只比我大半月，可对我一直很好。你不记得吗，75年你考上县中，放寒假，学校发了三个芝麻饼，你带回来，给父母两个后，把留下的一个让我吃，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忽然一个饱嗝打断他的话，停顿一下，又语无伦次：“青毛哥，你晓得的，如果让我、让我继续读书，并不、并不比你差！”

“真是给脸不要脸！”桂花霍地站起来，冲着男人就是两拳。“成良哥和嫂子得罪了，不要见怪，只要他猴子尿喝多了，就打胡乱说！”桂花一个劲地致歉，急忙扶着玉贤回医院去了。

在回省城的列车上，平常爱说爱笑的我心情却沉闷得很。老婆见状，忙坐过来：“你感冒了，身体不舒服？或者是玉贤的话伤了你的自尊！”“什么都不是，你不懂，人啦，真难说，也许是命运……”我两眼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村庄、田野，喃喃地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