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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言与识字

更新:2019-08-01 11:04:55       来源: 达州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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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编辑:庞岚月

庞雨,现供职于宣汉县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年过知非,喜欢读书,喜欢码字。作品散见于网络、纸媒。

哈筢儿

小时候每天放学,只要天晴,就得帮着家里做事:背着背篼,或扯猪草,或捡柴。深秋时节捡柴,会扛一支叫hā pá’r的工具。hā pá’r竹制,下部长长的竹棍,顶部划破,分五六小枝,用篾条固定撑开,未端经火烤后弯曲成齿。hā pá’r常用于归搂松毛、衰草。

家乡农具有名铁耙者,用于搭敷冬水田的田坎,使其密实不漏水。其状若hā pá’r,只是柄短而木制,耙齿长而铁制。再看《西游记》里猪八戒的兵器名九齿钉耙,觉得hā pá’r之pá,应该写成耙。

但hā应该写成何字,却一直迷糊。在家乡,hā是个常用字,多用于齿状物的搂、刨,可指集拢,也可指刨开。用hā pá’r将散乱的枯草归成一堆,称hā;鸡群在树下竹笼用脚爪刨开树叶、笋壳觅食,也称hā;农家主妇在簸箕里用手指拨弄米粒寻找沙子,还是称hā。

汪曾祺《大淖记事》,写轮船公司东头住草房的挑夫人家,说:“淖边常有草船,乡下人挑芦笋上街去卖,一路总要撒下一些。凡是尚未挑担挣钱的孩子,就一人一把竹筢,到处去搂。因此,这些顽童得到一个稍带侮辱性的称呼,叫做‘筢草鬼子’。”这些孩子用来搂草的竹筢,应该就是我小时候经常用来集拢松毛、衰草的hā pá’r。筢,竹头表意,示其为竹制,比耙之耒旁示意,说其是农耕工具,更接近形声字的造字起意,更精准。

那么,hā呢?或许写成“哈”吧。哈,应该是个后起字,《说文解字》里没有收录。哈有弯曲意,比如点头哈腰之哈。农妇寻找米中沙粒时手指弯曲,鸡群刨开树叶、笋壳觅食时脚爪弯曲,称之为hā,莫非就是借用点头哈腰之哈。所以,前端亦呈弯曲状的搂柴工具hā pá’r,或许真该写成哈筢儿呢。

展劲

农闲,家里大人小孩一起出动,砌院坝坎。大人在院坝边砌,孩子负责搬石块。石块大小不一,小的自然不费事,大了就有点吃力。多搬会,小孩耍赖:这么大,搬不动。大人看也不看,一边砌一边说:你不zhǎn劲,当然搬不动。zhǎn劲,是家乡方言,意思是使劲,鼓劲,使出吃奶的劲来,引伸为用功、努力等等。读书很用功,成绩却不理想,开通的大人会安慰孩子:只要zhǎn劲了,就行。

汪曾祺《故里杂记》之《榆树》,写侉奶奶看邻家的驴到她家榆树下打滚:“驴乏了,一滚,再滚,总是翻不过去。滚了四五回,哎,翻过去了。驴打着响鼻,浑身都轻松了。侉奶奶原来直替这驴在心里攒劲。”侉奶奶之“攒劲”,与家乡方言里zhǎn劲的意思相同。攒,是积聚、积蓄的意思。攒劲,从字面上分析,与家乡方言里说的zhǎn劲意思不太贴切。莫非,是先把劲积聚、积蓄在一起,然后使出来?

还有一个字:趱,是快走的意思,如趱行。《汉典》释“趱”中有一条:“使,鼓。如:趱劲。”趱劲,正是家乡方言里的zhǎn劲,但快走,怎么就引伸为使、鼓呢?不明白。不明白,就不认可。

李劼人《大波》第一部分第四章里,在一家洋广杂货铺当二师的邓乾元讲到郭烈士为保路投井自杀后,“有个长挑身材,一脸细白麻子的伙计”说:“……所以时下我倒全体赞成邓二师出头来当副会长,并且轧实展个劲,把我们商界搞起来……”作者自注:“展劲,即努力的意思。四川人在口头,不常说努力,而说的是‘展劲’或‘鼓劲’。”展,展示,展现。展劲,把劲全部展示出来,展现出来,不留余力,不藏后手。李劼人所说的展劲,读音、意思与家乡方言里经常说到的zhǎn劲完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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