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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娟
《白石老人自述》是我近来读到的一本既朴素又能打动人的书。老人开篇第一句话就说：“穷人家的孩子，能够长大成人，在社会上出头的，真是难若登天。我是穷窝子里生长大的，到老总算有了一点微名。回想这一生经历，千言万语，百感交集。”单这一句，就把人带入了辛酸而温暖的往事里。而他的这一生，在很多时候，都在与贫穷作斗争。
他之所以能够读书，是母亲把烧饭用的稻草上没有打净的谷粒，用洗衣服的木椎一点点椎下来，积了四斗，原打算放在银匠那里给自己打一对首饰的，后来换了钱，给他买了纸笔书本，与祖父珍藏的一块断墨、一方裂了缝的砚台一起，凑成了“文房四宝”，才让他勉强有学可上。但也只读了大半年，后来年景不好，家里人都快吃不上饭了，作为家中老大，他也就顺了家中长辈的心意，自动弃学了。
但他爱画画，在学堂里时，撕作业本用来画画，还被当先生的外公批评。后来，凡是眼里见过的东西，他都把它们画出来，鱼、虾、螃蟹、青蛙、麻雀、喜鹊、蝴蝶、蜻蜓这一类眼前常见的东西，他最爱画，而且画得也最多。
没学上的齐白石，9岁开始带着弟弟一起上山放牛、捡牛粪、砍柴火。别人捡完牛粪、砍完柴，就去玩了，他却打开书本读书，在学堂里没有学完的《论语》，就这样被他断断续续地读完了。
12岁时，疼爱他的祖父去世，家中境况更加艰难。父母想让他下田学耕种，但无奈他体弱身乏，扶了犁，顾不得牛，在田里一天，忙得满身大汗，却也做不出多少活计。为着生计着想，父亲让他去学木匠，想着有一技傍身，总能够活命。由粗木工转做细木工，遇到恩师指点，一晃许多年，他都是别人口中的芝木匠，无论多么努力，一大家子吃饭的事情总还是紧巴巴的。
20岁那年，齐白石偶然看到主顾家的《芥子园画谱》残本，马上借回家临摹了一遍，算是真正开始了绘画。他白天做木工，晚上收工回家后，以松油柴火为灯，一幅一幅地勾影，如是又过了六年。27岁时，有幸拜了两位当地名士学画作诗，以卖画为生，家境才逐渐好转。
纵观白石老先生的一生，勤奋是他最显著的特质。无论是跟着师傅做木匠，还是后来受各路名家指点学画，他都谦虚勤奋、自励自警，从不虚度光阴。见到名作，必认真揣摩，推敲技法，自觉改进自己创作时的不足。且只要不外出，每日必在家作画不歇，在反复的练习中磨炼技艺。
他胸怀宽广豁达。当有人看不起他的木匠出身，并指责他的画毫无书卷气时，他说，“画好不好，诗通不通，谁比谁高明，百年后世，自有公评，何必争此一日短长，显得气度不广。”甚至有人买了他的画作，因嫌弃他而不让他题字留名，他也不生气，还安慰自己道“只要付钱给我就行”。
对于世人执著的追名逐利的事情，他也常避而远之。他并不图发什么财，当什么官，只希望能够照顾一家老小的温饱，这个朴实的想法，贯穿了齐白石的一生。哪怕后来成名，有人推荐他当官，为慈禧太后做代笔，应酬酒会或是国立艺术学校的教授，他都能推就推，他说“糊上嘴就得了，何必要那么多钱，反而自受其累呢”。也正是这种淡泊，才使他能够心无挂碍地专心创作。
齐白石老先生活了93岁，一生都是别离。眼见着亲人一个个离世，先是爷爷、奶奶，后是恩师，甚至于自己的弟弟、儿子等，可谓尝尽了各样心酸。但无论何种打击，他都以深海一样的胸襟容纳着，并将它们融进了笔触，画进了画里，写进了诗中。
《白石老人自述》这本书的大部分是由齐白石先生口述，由族中晚辈张次溪笔记的。语言未经刻意修饰，清新朴素，读来轻松愉悦，是“到老莫闲风味薄，自煨牛粪火炉香”里暖老温贫的烟火气。合上书页，你仿佛能看到那个从小体弱多病的孩子，正由一个背着木箱在乡间游走的木匠，一步步淬炼为一代大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