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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 氏春秋

更新:2019-07-03 10:51:05       来源: 达州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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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编辑:庞岚月

□罗伟章

距窝棚还有二十米远,李科把电筒骤然摁亮,直射过去。窝棚外的石骨子地,白得晃眼。但几人依然不敢前行。我哥猛发一声喊,喊声在弯壁上碰来碰去,当喊声碰成碎片,萎落于地,就没有丝毫动静。这证明桂成国没回,野猪也还没来。

几人胆子壮了些,朝窝棚靠近。从半敞的门里,涌出浓烈的气味。确切地说,是臭味。几人捂了鼻子,笑骂桂成国,说这么臭,不知咋住下去的。他们以前都只是远远地看过窝棚,并不知里面的情形,想进去看看,看过后再到附近的黄荆林里躲起来,等待野猪来过夜。

刚进门,电筒的光像被吸引,照到了木板床上的死人。

臭味就是死人发出的。裸露的手臂生满黑斑,眼眶里滚动着蛆虫。

桂成国死了,野猪就不到他这里来了。野猪也知道死者为大。他是啥时候死的?不知道。很难说他是死在梁海财前,还是梁海财后。那是五月中旬,梁海财躺在家里,享受了七天法事,如果不是躺在阴阳先生带来的冰棺里,也会变成如桂成国那般模样。

桂成国没有后人,这么多年过去,以前的亲戚也早已生疏,不来往了。我哥给住在镇上的队长打了电话。队长说:你们几个反正在山上,建权爸的墨斗凿子锛子也在,村里那么多房子垮了,再从朽木上抠些洋钉,将就给他钉个木匣子,把他埋了,到时候全队社员集资,给你们一人补助一百块钱。几个人便这样去做,至于给不给补助,也就不必考虑了,千河口人已是天南地北,连春节也没有过齐整的时候,以后更不可能齐整,找谁去集资?

把桂成国装进木匣,封口前,李科用黄泥巴捏了根阴茎,郑重地放在了他的两腿之间。

等到去年秋末,苟兴菊也过世以后,千河口就只剩冉大娘了。

为苟兴菊举办丧事的时候,我哥来电话说他很忙,然后又说:把这件事情忙完,怕还耍不成呢。

不需要问,我就知道,他是说,冉大娘也不行了。

但我哥没再来电话。冬至那天,我打电话给他,顺便问起冉大娘的身体,他说:险了好几回,要不是粪瓢有钱,把她拉到县医院去治,多时死了!

这意思是,冉大娘还活着。

今年春节,我本来没时间回去,但那些天,心里荒荒的,又慌慌的,就丢下别的事务,正月初二回了老家。在镇上过了个夜,就吆着我哥和李科上山去。李科本就是要去的,因为他妈住在山上,再不跟妈亲,春节期间也要去看看。我哥也想去,多年前,队里一个半亩大的堰塘就由他承包了,他在里面放了鱼苗,开始几年,每年起一次,能卖几百块钱,自从住到镇上,就没再管过,鱼怕都老起黄斑了,哥想去捞几条出来,做几碗醒酒汤。我以为粪瓢要跟去的,结果他没跟他爸爸一起来,一问才知道,他近几个月都在山上,照顾他奶奶。

冉大娘拄着根青 棒,站在院坝里,见到我们几人,笑得说不出一句话。粪瓢也高兴得不行,立即挂上罐子,为我们做饭,我哥说去弄两条鱼起来再做,他都等不及,他说还有满堰塘的水,不好弄;不弄算了,让它们长,以后帮我们守村庄。

冉大娘生了场大病,也就是大病过后的样子,虽然还跟以前一样,并没有多少皱纹,却脸色枯黄。特别是她手里的那根棒子,看上去很不协调。她的身体,是可以跟李婷玉比的,李婷玉八十多岁还能挖树疙瘩,冉大娘也能。现在却拄一根棒子了。她个子高,那根棒子却不甚长,腰便弯曲着。尽管如此,她也没忘记尽地主之谊,尤其是对我这个从远方回来的人。我哥和李科要到老二房和西院去,看又有哪些房子塌了,冉大娘不让我去,说:你莫去,到处是瓦碴子。然后牵着我的手,把我引到火堂边。粪瓢怕烟子熏了我,又把我和他奶奶引进另一间空屋,撮来一大瓢火石,让我们烤。冉大娘不停地说话,说她得病的时候,好多人都等着吃她的杠子肉,结果没吃成。说罢又笑,笑得格外天真的样子。所谓杠子肉,就是为治丧发丧而办的酒席,发丧时要用杠子抬棺材,那酒席也因而得名。

接下来,冉大娘又说了很多,可说来说去,都离不开她心里那个天大的疑惑:李婷玉跟许文贵有啥关系?许文贵死了,李婷玉为啥要去追?

冉大娘的眼神告诉我,她没能在许文贵和李婷玉死之前把这个秘密挖掘出来,是多大的失职啊。

——但这辈子,她永远也挖掘不出来了,因为她很快就死了。

她死在农历二月二十三。我哥来电话说,正月没过完,冉大娘的病就“反”了。是因为受了凉。从正月初四开始,也就是我、我哥和李科离开千河口那天开始,她就每天上坟,不是上自家的祖坟,而是上我母亲的坟,上苟兴菊的坟,上桂成国的坟……她默默地坐在坟前,粪瓢不去找她,就不知道回来。她每天都把自己冻成一块冰,病就这样“反”了。“反”出的病都比先前更重,冉大娘躺在床上,起不来,拉屎拉尿都要粪瓢服侍。粪瓢花高价请了几个医生来,都说没救。到二月二十三那天晚上,她的眼睛就睁不开了。她还没死,就把眼睛闭上了。她闭着眼睛,挥舞着手喊:药!药!粪瓢去到她床边,厉声呵斥:老鼠药要不要?

听见这话,冉大娘不再喊,没一会儿,就停止了呼吸。

听我哥说,冉大娘死后穿着旗袍。这风俗是最近才传去的:女性过世以后,无论老少,躺在冰棺里都穿旗袍。冉大娘穿的那件,满身都是艳丽的大红花。

埋了冉大娘的当天,所有人都下了山。

千河口从此无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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