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佐成
九
王有庆一番摸爬滚打,如愿以偿地登上罐子村的最高权力宝座,已近五十。五十岁的王有庆,腰不弯,背不驼,走起路来风风火火,一点不逊年轻人。
他身材高大,面色红润,微微隆起的肚皮和油光可鉴的脑门,让人想起电视剧中的大干部。据说,他曾经陪县里的一位副县长,到下河汤家嘴遭受火灾的村民家慰问,哭得两眼肿泡的娘们,眼屎一抹,拉着他的手直叫他“县长”、“县长”,倒把真正的主角凉在一边,弄得大家都很尴尬。事后很受了些批评,要不是和乡长关系铁,其支书的乌纱,早落在他人头上了。
罐子村是一个偏僻的小山村。福神寨、龙形山、刀背梁、宝塔梁,按东南西北,依次拱立在山村的四周,它们看似独立,实则紧紧相连,山与山之间,形成一道起伏的不规则的圆弧,远远望去,形似一口敞开的大铁罐,故名罐子村。
罐子村软软地趴在那里,慵懒得犹如晚起梳妆的怨妇。
罐子村离乡场远,那几百步石梯,加上曲里拐弯的羊肠似的山路,直把它变成了另一个世界。通讯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治安基本靠狗,性生活基本靠手,虽说有些夸张,却也道出了它些许的无奈。贫穷与闭塞,阻碍着它与外部世界的联系,人们宁愿躺在罐子里,舒舒服服喝稀饭,看有雪花的电视,也不愿脚软手酸地爬那一面面坡,出那一身身汗,到乡场上,吃韩国烤馒头,看光屁股女人扭腰,除非外出打工挣钱。
王有庆却不同,热天,他一身短打扮,穿一双塑料凉鞋,咯吱咯吱地踩在山路上;冬天,他戴一顶棉布帽,裹一件呢大衣,不慌不忙地爬着石梯子,永远一副公务缠身的派头,永远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他经常出入乡上,在村人的羡慕中,拍着乡干部的肩膀,开着粗野的玩笑。
王有庆会办事。刚当村长时,张家湾有一蛮横农妇,拒不交纳农税提留。见了收款人,便端着浊黄的尿液,一阵乱泼,腥臊的尿味,吓得一个个收款人落荒而逃,渐渐地,她成了远近闻名的“钉子户”。
走马上任的王有庆,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他带了大队人马赶到张家湾,泼妇端着尿液,刚要依样画瓢,伏在大门边的两个黑脸大汉一拥而上,他们打落她的砂锅,反剪了她的双手,然后用绳子将砂锅系了,挂在她脖子上。“大胆泼妇,皇粮国库竟也敢赖,给我拉出去,游街示众!”王有庆黑着脸冲上前,一顿凶神恶煞,泼妇如遭电击般,竟木木地随着黑脸汉子,泥人般的在村外游了一圈。王有庆的名声由此大振,村里破芝麻陈谷子的烂事,一股脑儿涌向他,王有庆乐在其中。渐渐地,王有庆养成了好揽事的习惯。村里偶有红白喜事或打架斗殴,他总是第一个赶到现场,凭着巧舌如簧,或者安排得风风光光,处理得巴巴实实,或者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然后,在他人的恭维声中,一口一口地抿着烧酒,赤红着一张脸。
王有庆本就是个多情种,先前只因土地贫瘠,那情色的种子,在那薄薄的干裂的泥土里,岂能发芽?即使勉强拱出土,也是一副蔫头耷脑,缺少营养的模样,哪经得住风吹日晒?然而,随着官职的步步升迁,那情色的种子,就像落进肥沃的土壤,逐渐根深叶茂起来。王有庆看女人的眼神,不再躲躲藏藏,见了漂亮的媳妇,便两眼发黏,缠着她们开着或荤或素的玩笑,遇上大方开朗的,长辈似的拍一下对方的肩,装模作样地摸一把对方的胸,趁机揩人家的油。他自己也不避讳,遇上几个知已,还常常自吹自擂,称自己是骑马的能手,再烈的马,到了他胯下,经他一调教,都会变得乖乖的。说来也怪,自从那年略施恩惠俘获了孙家大院的“豆腐西施”,这些年来,尤其是近几年,罐子村的男人脚底抹油般抛妻别子,南下打工,他则偷香窃玉,居然屡屡得手。这个中奥妙,常引逗得一些好色之徒,屡屡登门请教,王有庆却讳莫如深。
不过,村中有好事的青年私下证实,王有庆去乡上开完会,总会偷偷溜进小街上那个地下录像室,看上一宿半宿。据说,那里面经常放一些不堪不入目的片子。
莫非他从那地下室取得了真经? (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