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佐成
“什么事?”“什么事?”玉米林里扯草的男男女女,听到尖叫声,以为刘玉英踩上了蛇,丢下手中的活,扛起棍棒、锄头,争先恐后地从四面八方赶过来,搅得玉米叶哗哗哗直响。有福悚然一惊,松开女人,顺势往旁边的石坎下一滚,落进草丛中。
五
刘玉英刚刚喘口气,繁忙的秋收已姗姗而来。屋门前那一丘丘弯腰驼背的稻谷,先是黄了半穗,几个秋老虎一晒,整穗稻谷便若着了妆,羞答答的垂下头,金黄金黄的谷粒,直爽人的眼。
往年这时节,常常是罐子村最热闹的时候,割稻的,挞谷的,挑担的,晒坝的,你追我赶。更有那远在外地打工的男人,背着大包小包,千里迢迢赶回来,奔赴这趟盛宴。他们信口开河的荦话笑话,乐得一个个从未出过远门的老人、媳妇,笑岔了肠,笑破了肚,那欢乐的情景,把艰难的秋收,装点得喜气洋洋。
今年却有些冷清。先是万才捎信给桃桃,说领不到工资,他不能回家,让她自己想法。桃桃接到信,当即大哭一场。她一个女人家,上要照顾两个病病歪歪的老人,下要料理嗷嗷待哺的几个月的幼崽,娘家又远在江西,让她如何想法?接着万富也带信给翠翠,说不能回来。
刘玉英侥幸地期盼着,谁知,当天下午得到消息,男人建筑工地上人手紧,脱不开身,让她请人帮忙。刘玉英呆呆地立在地坝前的槐树下,半天回不过神。
秋老虎憋着劲,将金光泼撒下来,几天时间,刘玉英家的稻谷已金灿灿一片。干枯的稻草,承受着沉甸甸稻穗的重压,摇摇欲坠,微风一吹,发出嚯嚯嚯的声响。她忐忑不安地赶往大院,怯怯地敲开一家家门户。空荡荡的屋子,除了一张张核桃壳似的老脸,和躺在摇篮里咿咿呀呀的婴孩,并无半个成年人,她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稻谷一天天熟得发黄发黑,干枯的稻草在稻穗的重压下,开始倾覆,而天气预报又反复提醒,近期将有暴雨。刘玉英想起,两个多月前的那场干旱,松树坪那两个跑边田,都开裂起拇指般粗的缝隙。为了把堰塘里的水引到田里,刘玉英给这家磕头那家作揖。可大院里的人,哪把这个外来户的女人放在眼里,他们嗯嗯啊啊地答应着,就是不让刘玉英的锄头动他们的田缺。从晨早守到黄昏,刘玉英就像一条疯狗,不断地从一个田跑到另一个田,又从另一个田跑到其它田。然而,脚杆跑断,口水说干,居然没有将一滴水引进田。刘玉英急得哭起来,她扛起锄头恨不能砸了那些人。要不是桃桃仗义,跳出来把他们骂了一通,说他们不该欺负一个老实巴交的女人,他们才答应让她过水。可惜,那水到了田里,已经变成了拇指粗的细流。要不是接下来的一场暴雨,那稻谷,只怕变成了一把干草。
如果田里的稻谷,因为天气而发芽、霉烂,自己的眼泪与汗水岂不白流?一时间,她心里急得如猫抓。
刘玉英背着背篼带上镰刀,急匆匆地向有福家走,刚刚走出两丈远,又赌气踅了回来。
“该死的瘸子!”她在心里狠狠地咒骂了一句。
刘玉英就着温开水,囫囵吞下昨晚准备好的两个冷饭团,哽哽脖子揩揩嘴。她找出背兜镰刀,按灭电灯,吱溜一声打开门。
一轮圆月,玉盘似的悬在中天,把大地照得如同白昼。远处的山峦、树木投下的阴影,经晚风一吹,摇曳多姿,狰狞如怪兽。刘玉英打了个寒噤,她紧紧衣服,往松树坪走。
“玉英姐,你也割谷啊?”刚走出地坝,背后传来女人声。刘玉英回转身,却是桃桃。“你呢?”刘玉英明知故问,桃桃晃了晃手中的镰刀,女人不再吱声,两人一前一后往松树坪走。走出十几米,嘭嘭嘭的挞谷声混着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随着稻谷的晃动,一波一波传来。
“好像有人在挞谷呢?”刘玉英顿住脚,侧耳倾听。
“是支书请了人帮菊儿挞谷。”桃桃有些不屑。
(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