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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全森，年已耄耋，几经沉浮，淡看风云。性情豪爽，心直口快，人称“犟拐拐”。从事30余年达州地方志的编撰，著有《那年那月》《烟云苍茫》《为生命留言》。
“达州多少事，都记脑海中”，白云苍狗，世事如棋，居诸迭运照凡尘，莫让往事随人去，所以，今日“倚老卖老”，听我朱老汉为诸君摆摆达州往昔那些事。
迷信活动说神说鬼
煽惑愚俗害人害己
（四）
许端公斗鬼
本文前面已经说过，古代，有人认为人死之后精灵不散，称为鬼。《左传·宣公四年》：“鬼犹求食，若敖氏之鬼，不其馁而。”在中国常以天神、地祗，人鬼并称。我国有部道教经典总集——《道藏·女青鬼律》载有许多鬼名，并且说：“鬼一般不登仙界，本性邪恶，对之应采取辟邪驱除等措施。”
所以，自古以来，我们达州就有人装神装鬼，说神说鬼，鬼类名目也繁多：婴儿死了叫做“豆子鬼”；孩童死了叫“短命鬼”；自缢身亡叫“吊颈鬼”；溺水死亡叫“水打棒鬼”；妇女难产死亡叫“产后鬼”；人倒霉死亡叫“背（悖）时鬼”；迷路遇着“道路鬼”……至于那阴曹地府、阴官冥吏、十殿阎罗、四大判官、黑白无常面前数不清的鬼卒，实在难详其名。
至于宇宙间有鬼无鬼，老朽实在人小面窄，人微言轻，无力细说，即使说了也无人相信。只好抄录两位学者的言论，供读者诸君理论。
我国东汉时期有位大哲学家王充（公元27年—约公元97年），他生前写了部重要著作《论衡》，其中对社会上的鬼神迷信予以批驳：人们说人死了变成鬼，有知觉，能害人。他认为，人活着，血脉流动，精气存重，有知觉；人一死，血脉不流动，精气散了，形体也逐渐腐朽，变成灰土，哪里还有鬼？哪里还会有知觉呢？害人要手足健全，筋骨强健，有力气才行，人死了，这一切都没有了，怎么还能害人？他还说人死了如果都变成鬼，那从有人类以来，死了的人不计其数，鬼要比人不知多多少倍，那现在就到处是鬼，行一步就会碰上鬼，变成鬼的世界了。可是有人似乎看见过鬼，这又该如何理解呢？王充说人在身心不正常的时候，可能有这种错误的感觉，如有精神病的人，因病重而糊涂的人，或者在睡梦中的人，由于精力衰倦，可能感觉到鬼。但这是由于“思念存想所致”，所以他总结指出“夫鬼之为术者心术也”，一句话归总：你心中有鬼就有鬼，你心中无鬼就无鬼，即所谓“心理作用”。
还有，南北朝时期，南朝齐梁有位唯物主义哲学家和无神论者范缜（约公元450年—约公元510年），今河南沁阳西北人，出身寒微，先后在梁朝、齐朝为官。
梁武帝及其官员认为人死了精神还存在，范缜却不相信，并写了一篇文章叫《神灭论》，反驳他们。范缜从“形神相即”和“形存则神存，形谢则神灭”的根本命题出发，论证形体和精神的关系是“质”和“用”的关系，“形者神之质，神者形之用”，浅显地说，人的肉体是精神依据的物质，精神是肉体发生的作用，肉体和精神是一个东西的两个方面，要存在都存在，要消灭都消灭，精神和肉体，好像锋利对于刀刃一样，固然锋利不是刀刃，刀刃也不是锋利，刀刃和锋利是两个东西。但是，没有刀刃就没有锋利，没有锋利就没有刀刃。既然刀刃没有了，就没有了锋利，怎能说肉体死亡了还存在精神呢？
民间谣传，鬼中最凶恶的鬼叫“厉鬼”。迷信说少女、少妇暴病死亡就成为厉鬼，俗称“草狗大王”，不但作恶害人，还“喫细娃儿”。我小时候就被“草狗大王”吓惨了，我老家在今北外镇插旗山村与田家塝村接壤的地方，那块地盘原叫陈家湾，地形有点奇特，不少人说像“二龙抢宝”。清朝光绪初年，绥定城里有家彭姓富户，请了个勘舆的“地仙”来凤凰山看阴地，看中了这块风水宝地，出高价买去做阴宅，于是人们把这儿改称彭家湾。彭姓相继在湾内埋了几个前辈，在湾东头修有庄房，雇陈××住在庄房内看守坟墓。加上陈姓原在南坡边埋了几个亡人，这陈××单家独户住在坟地侧边，不仅孤独，还觉得阴森可怕，因一些琐事烦心，认为这湾内不宜人居，便把庄房拆了搬回老家牛尾寨下面居住，这彭家湾成了名副其实的大坟地。
1923年，彭姓有一妙龄姑娘进入达县中学堂附属女子简易师范讲习所读书。哪知天不假年，得一暴病不治身亡。彭家也把这个死亡的少女运来埋在湾内，雇工匠修了座“拱山”，由其长辈“留日生”彭××撰有碑文。
1929年夏秋，有人发现少女墓的拱门裂了个大口子，石拱内黑乎乎阴森森的，有人便说那死去的少女变成了“草狗大王”，“专门喫附近村舍的细娃儿”，唬得四邻惶恐。
有天晚上，我们整个院子的老少都在院坝乘凉，我在竹篮内睡着了，邻居有个姓张的大哥哥把我一拍，大声说：“你还不进屋去睡，‘草狗大王’来了哇！”吓得我头发直立，三步并成两步飞跑进屋，不停地叫大哥拿竹簸箕把窗子罩住，担心“草狗大王”从窗眼进屋来喫人，吓得我一晚在被窝里不敢露头。
隔了几天，地方保长组织了几个壮丁，带着武器实地踏勘。其真相是张××在湾内放牛，牛吃了业主陈姓的禾苗，陈××便利用少女墓走形借势渲染唬人。
1968年5月某日下午，位于北外公社高家坝的汽车修理厂的群众为武斗队制造手榴弹，女工黄×、包××操作不当发生爆炸，致黄×当场死亡，包××致残。不知何故，黄×家人把她埋在今张家坝大桥西端公路背上。不多久，社会上又谣传黄×成了“草狗大王”，吓唬行人。
鬼何其多也！但是，鬼也不能无法无天，恣意妄为，所以民间有“鬼怕蛮端公”的俗语，说“端公”有遣鬼、驱鬼、治鬼、降鬼的法术。所以，旧社会各个乡场都有“端公”，其雅号叫“巫师”，专事装神弄鬼替人祈祷的迷信职业，其历史悠久。鬼魂观念出现后，更被视为能与鬼神交往，能驱赶致病作祟之妖邪，在民间从事书符、化水、拴黑、渡关、还坛、驱邪收鬼、搬社拿魂等鬼把戏。我有个亲房族兄叫朱端公，法名“朱神通”，原本赤贫，当“端公”香火通行，敛财有术，历十年“端公”生涯而富裕，1948年在今达城二马路买有田产，他不止一次对我说：“迟解放两年，我就成了地主。”
民国初年，城北凤凰山有一姓许的“端公”，法名“许法灵”。此人不剪辫子，口齿伶俐，善于察颜观色，见风使舵，以迎合人们心理。经常带着徒弟给人家“还坛”“渡关”“搬社拿魂”以“祛病禳灾”，自诩“法术”高超，因此“香火”通行。
有年农历九月上旬，东岳场一向姓人家小儿连日夜哭，不请医生诊治，疑是鬼作祟，便请许端公至家打“小延送”（个人法事活动）。一些邻居前来捧场，许端公乘机故弄玄虚。
事毕，主人备餐款待，席上几个青年殷勤劝酒，并不断奉承“许法灵神通广大”，许洋洋自得，忘乎所以，喝得醉醺醺的。
餐毕，许端公摸黑回家，青年们假意挽留之后，说：“许法师，这儿离你家十多里路，你单身摸黑回家，不怕鬼吗？”
“哈哈，莫说笑话，什么鬼敢挡我许法灵的神道！”
那晚许端公翻上二垭口，几股凉风吹过，醉意更浓，后面有轻微的“啪啪啪”响声，他以为是好心的青年们暗地相送，便转过身说：“莫送了，多谢，多谢！”声音没有了。他继续走便又有响声，走得快响得急；不走则无声，已进大坟地后，许端公毛发倒立，身冒冷汗，发觉前面小田角有一黑乎乎的物体，隐隐约约像个人。许端公大声喝问，无回响，断定是鬼，心里嘀咕：“冤家路窄，冤家路窄……”嘴里不住念咒，手上不停挽诀，可是黑影依然不动。许端公只好将“法刀”掷去，无反响；又将“令牌”“卦”等法物，甚至连祖师爷菩萨也掷去，亦无反响。许端公慌了，连忙打拱求饶：“神灵恩典，弟子许某有眼不识泰山，这些法宝是师傅传给我的饭碗，千万莫给我收了，为了饭碗才干这行道……其实我也没有跟你们作过对，冤仇可解不可结呀……”他边说边走，冲过大坟地，听见“汪汪”的狗吠声，心才稍微平静，酒也醒了，也不敢再往前走了，只好到二偏岩魏家院子借宿。
“魏大哥，开门啰……”许端公不住地敲门。魏某起身披衣开门问：“天还没亮，你从哪儿来？”
“快给我舀碗水喝！”凉水下肚之后，许端公平静了些，才长吁一声：“我在与鬼斗法呀”！魏大嫂掌着桐油灯来一照：“这是啥玩艺儿？”许端公转身定睛一看，原来他的长辫子上被那几个青年悄悄系上了两片巴掌大的竹笋壳，一时哭笑不得。
东方发白之后，许端公回头去大坟地看个究竟，原来田角像人样的东西是一堆稀泥，泥人颈上放着石头，泥身右侧斜插着一根竹棍，他所掷去的“法具”全陷入泥人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