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春艳
工作忙得身心俱疲后,一旦闲下来,我喜欢和臭味相投的朋友逛街,看今年流行什么服装款式,看女孩头发时髦什么色彩,那种不明不暗的黄,无论如何我也不敢恭维。说是逛街,其实并不着意于街上的人和街本身,因为我们的目的主要是逛商店,消除郁积的烦恼和疲惫。
稍具规模的商店一个也不落下,首先是窜进大众化的店里。在这样的店里自我感觉很好,心气一下显得高傲,一副不屑的样子。朋友更绝,眉头一皱:哼!这样的店子,太小太破了。她是说,毕竟我们现在是有工作拿工资的人了,何必弄得像没有经济来源的穷学生一样。目光先作全方位的逡巡扫描,然后不经意地东瞅瞅、西看看,偶尔快速扯看一件件衣服,就像酒厂流水线上给酒瓶贴标签的女工,满不在乎的样子。
进中档的店铺就要收敛些,起码心态调整得乐滋滋的,因为平日的衣服多由这些店铺提供。老板也知道这是对位的顾客,格外把你当上帝,热情地拉住你,要你一件一件模特儿一样地试穿她的衣服,说:一件件穿你满意的就行。哪怕你已经到了肥胖的地步,老板依旧赞美你的“好”身材。知道她说的是假话,心里还是乐滋滋的。我这才发现人性的弱点其实是相通的,难怪大家都爱听今年二十明年十八之类的话。平日我横竖说不出口,人家还当我清高。
出店门时,像欠了老板债似的,往往买上一件并不中意的衣服。有时运气不济,遇到自以为是的老板,看你东瞅瞅,西看看,杀价狠,就不咸不淡地说:“几十块钱想买衣服,到几十块钱的店子去!”弄得你一肚子气,心想,我再穷,买件衣服的钱还是有的。又想,她这素质、这智商,在市场经济的浪潮中居然得手,我怎么不能得手呢?起码比她懂经营之道啊!常常为此狐疑一天半天的。
进高档店铺就不一样了。首先店名就非同凡响,什么雪莱儿、罗培蒙、皮尔卡丹,全是与国际接轨的洋名儿。店员也是高品位的,个头是选过的,身段也作了要求,脸上的微笑更是让顾客心动,操着放了各种佐料的普通话。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他们对待顾客的理念:一律的上帝,不以衣帽取人——仿佛她们都看过《陈奂生进城》的小说,对穿得破烂的顾客更留意,说不定人家口袋里装的就是一匝匝的百元大钞,绝对怠慢不得。
可是我的底气不足,像阿Q在赵太爷面前说自己姓赵一样,首先得给自己打足气、壮上胆,然后再踱进店里,装模作样地看,实际在偷看衣服的价位:一千?几千!着实吓了一跳!用不着捏自己的钱袋,连闪念也不敢有——我能买?!这下想象的翅膀却飞起来了:哪些人能踱进店里,神色自若地挑选称心如意的衣服。心里排了几类:包工头、阔老板、高级白领……总之,无论如何排不上我。这个时候失落得不得了,自己怎么这样失败?
我就像打摆子似的,隔一段日子就要去逛街,乐此不疲,让脚和腿疼上几天,买一大堆不该买的、可买可不买的东西,一个月的工资花去大半,让心疼上几天,回头不断嘀咕:再也不能买东西了,再也不逛街了,甚至责怪臭味相投的朋友,怪她这根导火线引燃了我的购买欲望。
在疼痛中,日子渐渐平静了,不知不觉又过去半月一月,似觉生活乏味无聊,只能自己给自己找点乐子——打游戏、听音乐、唱歌,再不行就自己蒙着被子睡大觉吧。
可是,过一段时间我又去逛街了,两条腿疲惫不堪,我又在购物的满足与惜钱的痛苦中纠结,周而复始。我知道,我爱生活,我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