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纯荣
罗盘顶,听风
用生长半辈子的听觉,等候一阵轻风。
用积淀四十年的惬意,只为在这一刻,痛痛快快地释放出来。
脚下,长峡深谷,绵延百里。
而更多、更深邃的东西,藏于光阴背后。
一路上,前河之水穿山越岭、奔流不息,像是稳重时光用于适度表达的抒情方式。
人在高处,需要一阵轻风拂过耳畔。需要每一根毛孔、神经从颤栗中醒来,卸掉无从寄怀的尘埃。
在罗盘顶,我们头枕星光沉沉睡去,不再轻易陷入虫鸣鸟歌美若梦幻的欺骗。
应约而来的一阵轻风,仿佛这样一个爱字——
深入骨髓,耗尽半生的欢欣与悲悯。
渡口之夜,无眠
薅草锣鼓清脆,高亢;
摆手舞简练,素朴;
巴山号子雄浑、粗犷……
——月色笼罩下的渡口,彻夜无眠。
从时间深处驶来的绿皮火车,今夜抵达渡口站。
被车厢卸下的每一个人,脸上盈满火光,提着交换快乐的行囊。
当然,绿皮火车还将前行。
一路上,过浪涛、峻峰、云岭小站,将时代风云变幻的灯盏,交给渐已蒙尘的土家窗台。
今夜,我们欢歌曼舞,大峡谷面带微笑。
直至晓日初升。
直至悬崖峭壁之上,被夜露托举的马兰头,解开悬而未决的一脉心事。
——据说,那是火车代替我们抵达的
诗和远方。
大峡谷,遇雨
山雨来得急促。
兜头盖脸,毫无征兆。
似在提醒尘世,要时刻保持敬畏和警醒。
从叶片、枝条上滑落,顺着一条条沟壑向下——
浑浊,疾速。
像一场洗尽铅华的诵经,而山中迷雾是藏满智慧的谒语。
我们在雨中行走。学那满山草木:不急不缓,淡然若定。
有时候,躲避其实毫无意义。
亟待透析的大地,每一种清白事物,都有湿漉漉的内心用于呈现。
土家山寨,夜宿
经年寒凉的前河水,在流动中,将温度与知觉耗尽。
我去过这里,并有幸被半盏月光关照大半个夏夜:
窗扉有木质的暖意;虫鸣声爬上床头,暧昧而大胆;消暑纳凉者,满是露珠般凝结的欢欣,整夜悬垂梦的边缘。
半夜起床。
与若隐若现的月色晤面,与喋喋不休的河水交谈。
深峡幽暗,万物静谧,其实,从来不曾缺少心思缜密的倾听者。
包括屋檐下的红灯笼——
风吹一次,夜晚的听觉就灵敏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