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缺少机器的时代,我们吃的面粉、大米全靠用推磨的方式碾碎而成。一
记忆中,两块直径约50公分的圆形石头重叠在一起,两块石头相叠的一面是用錾子修成深浅不一又相互错落的磨槽,用于转动时减轻碾压力,不致于被碾压的东西磨成粉末,比如像大米,最好是把谷壳磨出去即可;然后用筛箕把粗糙物过滤后,剩余的物品即可食用。最下面的一块圆形石头,单从总体而言,应该比上面的大,因为要凿开一道绕石而成的圆形沟道,在旁边还要凿开与沟道一样深高的槽口,把磨出来的物品扫出来。最上面的石头中央有一个直径约3公分的小圆洞,俗称磨心,用来填充被磨物品,在旁边凿开一个小口,用约五公分的木头紧锁,在木头的一端再凿开一小口,与磨架相连,成为一个磨石与磨架的支点。一个或两个人用手推磨架,上面的圆形石头开始运转,与最下面的一块固定了的圆形石头开始磨擦。被磨的物体随沟槽流入下面的圆形沟道,然后用小扫帚扫进槽口,就完成了被磨物的粉碎过程。
如同庞然大物的笨重石磨,一般要放在角落处;也就是这样一个石磨,在那个年代,给生活注入了新的动力和活力。二
我的父亲在外乡教书,一般周末才能回家,即使中途回一趟家,也是天黑落屋,天不亮就离家走了。全家的生活自然靠妈妈打理。妈妈又是体弱多病,严重的气喘不应该沾冷干重活,但一家六口人的生活不靠她靠谁呢?在凭工分分粮的时代,全队只有妈妈一人与男劳动力是一样的工分:干一天活挣8分。足可知晓妈妈干活的任劳任怨和积极肯干。
白天,为队里干活累了一天,收工回来,还要割猪草宰猪草煮猪食,把猪喂了,天已经黑沉沉的;水缸里没有水,一手掌着灯,一手握扁担,到500米外的地方去挑井水。
那时,尽管一天妈妈能挣8分,父亲一个月有27斤供应粮和30多元工资,但要维持六口人的生活,仍是非常艰难。
那时要吃的大米,就像现在购房一样,所以很多时候都靠玉米糊和麦粉充饥。
把白天打理完了,已是晚上8点过了。妈妈又要开始准备明天的早餐了。三
那时候,我们都在50公里外的街上读书,妈妈不仅要准备早餐,还要把我们中午在学校的午饭备齐。
我的记忆中,我们每天的早餐大多是玉米糊,在学校的午饭是一块麦面烤的饼。因此,很多晚上,当别人休息乘凉时,妈妈才开始推磨。
我家的磨子就放在进门口的一个角落处,一则是方便院子里没有置办磨子的邻居,二则是因为妈妈一般在晚上才开始推磨。为节省一个人掌煤油灯,就靠近墙壁,把煤油灯挂在墙上。
几百斤的两块石头要运动磨擦,开始启动时是最费力量的,两三圏过后因惯性花费的力气要小些。妈妈一个人双手握住磨架,脚尖着地,双腿笔直,身子前倾,满脸通红地从右到左旋转石磨,石磨在妈妈吃力的推动下开始慢慢转动,继而快速转动起来。
按常理,一般推磨都有一个人站在旁边,把被磨压物放进磨心里,但妈妈从来不让我们做家务,说把家务的时间用来读书,书在肚子里谁都偷不走。
转动三四圈下来,妈妈又要停止推磨。因为她把被磨的玉米或麦子放在了磨心口的旁边,被磨物随石磨的转动自然落进磨心里,放在石磨上的物品磨完了,又要再次放上,周而复始,一次磨下来也就管两三天。但一次磨下来,妈妈大汗淋淋,有时边磨还边咳嗽。
挂在墙上的煤油灯,有时被风吹灭,妈妈又不得不停止推磨,划一根火柴,重新点燃煤油灯,照亮推磨的时辰。
年年这样推磨,月月这般推磨。
推啊,磨啊,磨槽磨平了,妈妈的皱纹深了,气喘也严重了。四
时代变了,磨面机、打米机开始轰鸣了。我家的磨子也被放置在一边,用蓑衣严严实实地盖住了。
二哥师范毕业开始工作了,大哥却还在读高中。但我们三姊妹有的读初中,有的读小学。二哥的工资就补贴读高中的大哥,我们三姊妹和家里的开支全靠父亲微博的工资和妈妈的农副收入。日子还是很艰难的。
有一年署假,大哥二哥放假回家了,妈妈叫大哥挑谷子去外村打米,可是打米钱呢?
妈妈低声给大哥说,老大,你去老二那里拿五角钱,我不好意思去找老二要,家里用他的钱太多了,连烧的煤都是他包了的。我也不想欠打米人的钱。
也许就是妈妈这一句话拔动了大哥强烈的自尊心,他的脸一下阴沉,继而躲进屋嘤嘤抽泣起来。
妈妈见状,或许后悔了。她一下掀开了蓑衣,扫干净石磨,把谷子一捧一捧地捧进磨心,取下磨架,又吃力地转动着石磨。
石磨吱呀吱呀的声音在屋内回响,二哥大哥跑出来,看见妈妈通红的脸,听见妈妈吁吁的气喘,大哥端起撮箕把谷子喂进磨心,二哥双手也握住磨架随妈妈的双手从右到左转动起来。
我看见了妈妈豆大的汗珠滴落在那双破烂的胶鞋上……
□冉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