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林
转眼间,父亲离开我们已有八年时间了。这些年里,不论是在白天,还是在夜晚,他的音容笑貌总是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下班回到家,一种空落落的感伴随着我,对于父亲生前留下的物件,也无心情去打理,不愿触及内心深处的痛。几天前,在妻子的再三催促下,我才翻箱倒柜逐一清点。无意中,发现了一台袖珍式11波段收音机。待我小心翼翼打开包装时,穿越时空的记忆又回到了从前,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
睹物思人,往事记忆犹新。那是2010年7月13日,也就是父亲从重庆新桥医院转回大竹县人民医院不久,父亲在重症监护室接受治疗,每天下午只有半个小时的探视时间,亲朋好友才可以进病房陪他说说话,除此之外的时光,父亲几乎都是在寂寞无聊中度过。在向院方了解病情时,医生告诉我们:对于病人来说,药物治疗和营养补充固然重要,心情疗法也不可小视。我忽然想到,父亲这些年有听收音机的习惯,何不去买来给他解解闷,或许能减轻病痛的折磨。我急匆匆地赶到商场,挑选了一台玲珑小巧的德生牌收音机。
待我疾步回到病榻旁,把收音机拿出来放在父亲枕边时,父亲先是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然后努力地摇摇头,摆摆手,以示不想听。我暗自思忖:现在不听也罢,等到父亲痊愈出院后仍能派上用场。可摆在面前的现实是残酷的:父亲的双肺功能已严重衰竭,需要靠输氧来维持呼吸。在父亲的执意要求下,待我们签字后,院方很快做了气管切开手术,没想到这样一来,父亲竟然完全不能言语。由于手术后细菌感染严重,出现全身浮肿,随时可能处于昏迷状态,哪里还有精力去听收音机!父亲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与病魔抗争上了。
面对此情此景,上大学时父亲给我买收音机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那是1993年9月6日,父亲送我去四川外语学院报到。到校后,他不顾自己累喘,跑东跑西帮着办理入学等事宜。一切安顿好后,已是华灯初上。吃罢晚饭,父子俩在校园的林荫道上漫步,随时能听见从收音机里传出的外语发音,清脆而流利。“同学,收音机是自己买的吗?”父亲在得到校友肯定的回答后,转过头就对我说:“要学好英语,不只是笔头,还要多听多说,我要给你买台收音机。”随即,就带我来到学校专销部,挑选了一台中档价位的收音机。我深知,父亲一向衣食节俭,对自己总是特别地抠,但对子女读书从不抠门。当晚我彻夜难眠,暗下决心:一定要将父亲无私的爱化作学习的动力。
毕业参工后,伴随我多年的收音机也光荣“退役”,我把它留在了老家。农历1996年2月10日,母亲因病去世。料理完母亲后事,在清理遗物时,父亲发现了弃置的收音机,像宝贝儿似地拿起来摆弄着,装上电池居然还能使用。自那以后,收音机就成了父亲的忠实“伙伴”,收音机一天天一年年陪伴他排解晚年的孤寂。
有一次,我去父亲的住所看他,只见收音机搁放在桌上,没有声响。父亲说:“你来得正好,帮我看看,是哪里出了故障。”待我拆开零件装好还原后,发出的仍然只是咝咝的电流声。“很可能是老化了,有空的时候,我给您买一台新的。”我脱口而出。父亲还是舍不得扔掉那台收音机,把它擦拭得干干净净后,用皮套小心翼翼地包好收藏起来。
然而,我给父亲的承诺终究没有兑现,总是以工作忙为由给自己找借口搪塞,父亲也从未提及此事。直至弥留之际,我才为父亲买了这台收音机,可是已经晚了,父亲一次也没有听上。现在想来,真是追悔莫及,真真如古语所言“子欲养而亲不待。”那没有及时兑现的承诺,成了我心中永远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