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绪兰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各种生活物质严重缺乏,主要生活必需品都是凭票供应。汽车更是寥寥无几,当时我们生活的县城,最常见的汽车就是客运大班车、货运东风车,以及县委政府里的吉普车,数量非常有限。除此之外,就是农村里的手扶拖拉机。人们出行及运送物资主要靠牛拉车,特别是我生活的开江县城,地势平坦,无需爬坡上坎,牛拉车更为常见。
那个年代,牛拉车是老百姓必不可少的运输工具。从修房造屋所需的各种建材到每家煮饭烧的煤炭,基本都靠牛拉车运输。当时县城里有几十户人家靠牛拉车养家糊口,整个车队出行,规模颇为壮观。从我记事起,父亲就以吆牛拉车搞运输养活我们。
我们家有两辆牛拉车,爷爷和父亲一人一辆。当时从事牛拉车的人也是有组织的,名字还取得蛮响亮,叫群英社。也许很多人会觉得这名字取得有点夸张,不就是一群从事体力活的人嘛。其实一点也不过,群英社里确实是藏龙卧虎之地,当年群英社垮了之后,很多人各施其才,成就了一番事业。
父亲在改革开放初期,用他过人的睿智和足够的胆略,自己成立了一家商贸公司,走南闯北做生意。在县城第一个带领人到西安贩回我们这里当时不产的苹果、雪梨以及西瓜等水果回来卖,有几个人跟随他因此而发家致富。父亲由于身患癌症,最终未能把公司做大,但也算是当时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群英社每天要开晨会,分配货物运输任务给每辆车,晚上有时要开会学习政治理论。从事运输业,在那个物价低廉的年代,收入还算可观。但每天早出晚归,相当辛苦。父亲对人和蔼可亲,宽宏大量,对同行的社员关照有加,在群英社里有着一定威望和好口碑。所以父亲的牛拉车永远货源充足。家里两辆车丰厚的收入,让我们一家八口人衣食无忧。
家里的两头黄牛,是我们一家生存的希望。所以,哥哥姐姐每天都把两头黄牛喂得膘肥体壮。每天清晨,当狗吠鸡鸣时,父母就会叫我们起床,打扫牛圈,发火煮饭。那时没天然气,全烧煤炭火,每天早上要用很多引火柴发煤炭火煮饭,很是麻烦。而一般的家庭也不会去外面馆子吃早餐,都是在家里自己煮饭。当炊烟袅袅升起,父亲也把黄牛一天的口粮买回来了。那时,春夏秋三季都有农民割各种青草和红苕藤在集市上卖,牛拉车主每天都会去买一两背篓,那是黄牛每天的口粮。一背篓青草根据多少从5分到一毛钱不等。
买回的牛饲料堆放在圈舍一角,那里成了我们玩耍的乐园。小伙伴们躺在杂草堆上,寻找残存的花生管和小小的红苕根,带着泥土的气息成了孩子们的美食。我们还常常在杂草中找到野豌豆管,取出管里的豆子,把豆管一头撕掉,另一头弄个小孔,做成小口哨吹。冬天,稻谷挞完后的干草,就是黄牛冬天的美食。父亲会买很多的干草堆放储备。在寒冷冬季无法外出玩耍时,干草堆又成了孩子们捉迷藏的好地方。
而我最爱的还是坐父亲的牛拉车。父亲有时外出运货,我就会赖着和父亲一起去,等他把货物运送完后,我就迫不及待地爬上父亲的车,父亲坐在车头,握着缰绳驾驭着黄牛,车子慢慢悠悠地行驶,我或坐在车头唱歌,或仰躺车上看天上星星点点,那份悠然快乐,今生再难寻回。
我记忆里那盏灯——马灯,则是牛拉车的必配件。父亲那时常常会给乡镇的煤厂运输炸药和拉煤回来,往返要两三天,马灯成了夜行的指路灯。夜行时,一般都是几辆车同行。第一辆车的车主把持好牛在前面带路,后面的牛就会跟着第一辆车前行,车主就可以躺在车上睡觉休息。每辆牛拉车前会挂上一盏马灯照亮,微弱的灯光随着牛车颠簸一晃一晃,远看像一群萤火虫游动。在寂静漆黑的夜晚,马灯像灯塔,指引赶车人的方向,也点亮了赶车人的希望。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随着国家的改革开放,经济开始复苏发展,各种汽车日渐增多,牛拉车渐渐被淘汰,退出了历史舞台。它见证了我们国家改革开放四十年从贫穷到富裕乃至强大的过程,它承载着历史发展的厚重,带给我们的富足和快乐,将永远镌刻在我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