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农家过年,要做许多过年才有的吃食:推豆腐,煮碱水粑,泡汤圆、炸酥肉等等。还有一种,糯米蒸熟,和上麯子,装入盆内,保温发酵。几天后,大功告成,盆里糯米不再糯,浮在汁水上面。此吃食,若糖水,似淡酒,甜里淡淡的酒腥,醇中满满的浓甜。小孩叫它甜酒,大人叫它láozāor。
这láozāor,写作醪糟儿。大竹县城所在的东柳镇,就曾以产醪糟儿而闻名,现在还生产一种品牌为“东柳醪糟”的醪糟儿。“东柳醪糟”,去掉了语尾儿化音,读起来或许更为纯正,但却缺少了旧时农家大人嘴里láozāor的那股子亲切味。
毛宗岗父子评刻《三国演义》时,将明代文学家杨慎所作《廿一史弹词》第三段,《说秦汉》的开场词《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放在卷首。其词曰: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浊醪一壶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84集《三国演义》电视剧播出时,这首开场词被谱曲成为片首曲,传唱一时。只是,原词中的“浊醪一壶”被改成了“一壶浊酒”。
这样的改动,有问题。现代语境下,问题更大。古代,醪与酒的区别并不大。《说文解字》释醪:“汁滓酒也。从酉翏声。鲁刀切。”释酒:“就也,所以就人性之善恶。从水从酉,酉亦声。一曰造也,吉凶所造也。古者仪狄作酒醪,禹尝之而美,遂仪狄。杜康作秫酒。子酉切”可见,在许慎的东汉时代,醪、酒,不分家,仪狄作的“酒醪”、杜康作的“秫酒”,其实都是今天所谓“醪”。正因为如此,才可能在许多古典文学作品里看到喝酒用“碗”、以“斗”计。武松过景阳冈时“吃了十八碗”酒;说李白“斗酒诗百篇”。而现代意义上的酒,指蒸馏酒,是元末从西方传入的,与醪大不相同。所以,在现代语境下,将“浊醪一壶”改成“一壶浊酒”,不通,至少违背了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