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诗)
□伍登攀
篾匠
至于竹子,选一根老竹子吧
有足够的韧劲儿,足够的接地气
有足够的空容纳流水,也包裹霜雪
再用薪火相传的手艺
将竹子剖开,将内心剖开
剖成一条条细细的篾条
剖成身体里的一根根肋骨
可编成竹马,绕床弄青梅
可编成竹席,任你一马平川
可编成竹篮,不会打水一场空
该说说篾匠了
那手上的老茧和刀口
就随风去吧
铁匠
抡捶,淬火,打磨
溅起的火星映着他的脸
黝黑而通红
他内心始终如头顶的云
平静,波澜不惊
锻造一把好铁
始终如巴山的石头一样
不慢,不紧
不轻易滚下山坡
不随意掉进溪流
他只是渐渐隐去锋芒
和远山的落日一样
裁缝匠
裁剪过春风,裁剪过细雨
磨剪子的声音仿佛就在昨天
量体裁衣,量身定做
始终未能做一件称心如意的衣裳
穿针引线,缝缝补补
天衣无缝的还是最初的那匹碎花布
镂云裁月,精雕细琢
月亮还在天上,云彩早已远走
他裁剪过的时光还在发亮
木匠
斧子剔掉节外生枝,锯子分开流水纷扰
长宽,曲直,尽在一把曲尺的掌握之中
墨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指尖拨动间,毫厘方寸,恰到好处
凿子哐当,孤独、单调的日子
顿时变得行云流水
刨子刨花,木头的清香洒满整个小院
这些年,王木匠用一双手
将一块块木头
打制成了门窗、桌椅、衣柜
他把一辈子想说的话都讲给了木头
那些木头上的纹路、雕花、榫卯
让沉默、孤独的日子有了流水的记忆
温暖的木头渐渐有了生命的温度
一生太短,刚做的棺材马上就要掀盖
一生太长,门口的老槐树又绿了老街
瓦匠
他,上房,揭瓦
一片一片地揭
小心翼翼地揭
老屋的伤疤一层一层地掉
他只是想让房梁下的雏鸟
不再凄厉的鸣叫
只是想让更多的瓦片
得到阳光的照耀
山梁上的油菜花正大片大片开着
他坐在房梁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黄昏中,烟火升起
老屋又一次大病初愈